默读_分卷阅读_1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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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骆闻舟一愣之后被他逗乐了,摆摆手:“别闹,让肖海洋去吧,这事别跟他抢。”
  “第二件事,是今天领导们都去上面开会了,过完年就正式重启调查当年的顾钊案。”陶然露出了一个难以自抑的笑容。
  骆闻舟:“真的?”
  “你赶紧回家好好休整一下,”陶然一把将他拉起来,“第三个好事是你家那谁在外面等着接你回去呢,老光棍看你俩就碍眼,打着我的旗号掐了好几年,一转头搞到一起了——什么玩意,赶紧领走!”
  骆闻舟二话不说,满血复活似的一跃而起,毫无怨言地挨了陶然一拳。
  “哎,你把公共财产留下,那棉大衣是值班室的宝贝,别装傻充愣地披了就走!”陶然闹着玩似的伸手扒他的衣服。
  “一边去,老子才刚捂热……”骆闻舟连忙捂住领口,“耍流氓!”
  陶然借着打闹,飞快地在他耳边说了句什么,骆闻舟一愣,陶然趁机一把扒下了年久失修没扣子的棉大衣,抱起来就跑。
  骆闻舟咆哮:“陶然,你小子要造反吗!”
  陶然撒丫子跑远了:“你也过年好——”
  卷五
  第129章 朗读(四)
  市局是个很有趣的地方,一条马路之隔,就是市中心的老商业区,有高档的酒店和几家老牌的大商场撑门面,借着这些“门面”聚拢来的人气,又衍生出了一堆档次各异的小商业街,出了市局过马路,正对大门的停车场里被各色小吃摊围了一圈,越是寒冬腊月天,就越是卖得热火朝天,也不知为什么生意这样兴隆——可能是因为这一代的警察同志们都格外馋。
  一辆和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豪华小跑停在露天的停车场里,旁边不远处就是个卖章鱼小丸子的餐车,队伍排了十多米长,长龙似的,着实叫人望而生畏。
  费渡探头看了一眼就放弃了,重新升起车窗,跟旁边的陆嘉闲聊:“年终奖到账以后一般是离职高峰期,你明年有什么打算吗?以后是想接着在我里这干,还是打算体验一下不一样的生活?”
  骆闻舟这几天一直在市局加班,出来进去的开自己的车比较方便,费渡是开自己车过来的。跑车的驾驶座对于陆嘉来说略微局促,有点伸不开肚子,听问,他仰面往后一靠:“费总,你这是嫌我吃得多、排量大,要养不起了吗?”
  “可不是么,”费渡往市局的方向扫了一眼,“我自己还吃软饭呢。”
  陆嘉无声地笑了一会,初上的华灯透过没关严的车窗缝隙钻进来,落到他细长的眼睛里,在眼角处落成了一点针尖似的光。
  而后他的笑容越来越淡,沉默了一会,陆嘉说:“我听人家说,那些吸过毒的人,大脑的生理结构会被毒品改变——这个说法听着挺瘆人,你想,如果经历、性格、教养,这些都是人身上可拆可卸的软件,那大脑肯定就应该是硬件了。大脑都变了,等于你从‘超级本’一下变成了‘小霸王’,这具肉体相当于被另一个魂‘借尸还魂’,即使有以前的记忆,也不是以前那个人了。”
  费渡并不插嘴,十分有耐心地听着。
  “但其实有时候我觉得,‘创伤’也有点类似,”陆嘉话音一转,解开安全带,小幅度地伸了个懒腰,“创伤也会把一个人变成另一幅面目全非的模样,有时候你看看别人,再照照镜子,会觉得心里特别恍惚,会想,我怎么会变成这样呢?我都不认识我自己了。”
  “普通人追求的那些,不外乎房、车、事业、爱情、地位、理想,每天都忙忙碌碌的,每个人都揣着满肚子的烦心事和高兴事,烦得真情实感,高兴得认认真真,他们不知道什么叫‘无常’,就是觉得今天和昨天、和明天一样,不会想‘我是一只乘着枯叶飘在河里的蚂蚁,动辄翻覆。’”
  费渡不做评论,撑着头“嗯”了一声,等着他往下说。
  “可是就你不一样,就你过不了这种日子,你就跟让炮仗吓秃噜毛的母鸡一样,从此就下不了蛋了——你看着别人,觉着他们追求的这些东西都是镜花水月,不能当真,说没就没。你天天做恶梦、满脑子妄想、暴躁、焦虑、无缘无故的紧张……别人多看你一眼,你就觉得他可能不怀好意,有人在大街上拉住你问路,你就觉得他闹不好有什么阴谋,甚至有时候看见谁摸兜摸包的时间长了,你都怀疑人家身上藏了凶器。”
  陆嘉的声音越来越低。
  车窗缝隙中传来嘈杂又吵闹的人声,七嘴八舌地与那男人的言语混在一起,显得他越发格格不入、越发寂寥。
  “对社会和环境的信任是安全感的基石,”费渡说,“没有这个,你就只能在长期的应激状态里颠沛流离了,确实很痛苦,即使创伤过去……”
  “过不去,这事永远都过不去,就算抓住了凶手也一样,‘凝视深渊的人,深渊也在凝视你’,我不知道你有没有这种感觉,”陆嘉摇摇头,“我有时候觉得自己就跟神经病一样,活着都特别没劲。”
  费渡无声地伸手拍了拍他宽厚的肩背。
  陆嘉摆摆手:“我特别喜欢跟你聊天,虽然你坐这半天就没说几个字。”
  “按照一般的社交礼仪,我应该安慰你两句,比如‘一切都会过去,时间总有一天会让你失去记忆和智力,当然也会让伤口痊愈’之类,”费渡说到这,听见旁边有车短促地鸣了两下笛,他没往窗外看,直接拎起旁边的外套披上,“只不过这些都是胡说八道的废话,你想听我也懒得说。”
  陆嘉失笑:“费总,你这纯粹是颜值歧视吧?跟我就一个字都懒得多说,尽是大实话,是不是换个漂亮大姑娘坐这,你就该讲究社交礼仪了?”
  “那还是长得朴素一点比较幸运,要听我的大实话可不容易。”费渡煞有介事地说,然后他忽然转向陆嘉,“老陆,我本来懒得跟你说,不过前一段时间和一个漂亮小姑娘聊过,有几句现成的,你听不听?”
  惨遭歧视的陆嘉做出无奈的洗耳恭听状。
  “每个人都会被外来的东西塑造,环境,际遇,喜欢的人,讨厌的人……甚至卢国盛这样让你恨不能把他扒皮抽筋的人。杀人犯会通过创伤,塑造你的一部分血肉,这是事实,不管你愿不愿意。”
  陆嘉愣愣地看着他。
  “你知道如果是我,我会怎么样吗?我会削下那块肉,放出那碗血,再把下面长畸形的骨头一斧子剁下去砸碎。我不是凝视深渊的人,我就是深渊。”费渡冲他露出一个带着点血气的微笑,不过那微笑还没展开,就被又一声煞风景的车喇叭打碎,费渡无奈地一摇头,转身拉开车门下了车,“催什么——帮我把车开走,我那边车位有点紧张,喜欢它你就随便开出去散散心,新年快乐。”
  陆嘉嘴唇动了动,看着费渡连车牌都没确认,直接拉开旁边那辆临时停靠的车门。骆闻舟懒洋洋地下了车,换到了副驾驶那边,朝陆嘉挥挥手,两人很快扬长而去了。
  骆闻舟不是第一次连续几天在值班室住,以前住就住,除了要找人喂猫之外,也没别的牵挂,哪回都没有跟这次一样,感觉自己简直是在值班室睡了半辈子。他按第一声喇叭的时候,就看见费渡应声开始穿外套,知道对方是听见了,可是骆闻舟眼看他一件破衣服穿了一分钟,还在那磨磨蹭蹭地和那胖子说话,终于忍不住很没素质地又按了一声喇叭。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按照这个比例尺推算,费渡磨蹭一分钟,相当于磨蹭了18.25个小时,是可忍孰不可忍!
  刚一合上车门,骆闻舟就迫不及待地想非礼驾驶员,然而考虑环境太嘈杂,后面还有个没眼色的胖子目送旁观,他硬是把冲动给忍回去了,十分不满地抱怨:“你们俩密谋颠覆银河系政权么?开什么会呢,要说这么久?”
  费渡叹了口气,平稳地一打方向盘,保持着不快不慢地车速上了主路,然后腾出功夫,把骆闻舟伸进他衣摆下面的咸猪手拎了出来:“我要撞路边护栏了。”
  费渡脸上不显,其实心里多少有点不知所措,因为骆闻舟跟他说的最后一句话是“费渡你大爷”,着实不怎么甜蜜,这几天大事连着小事,谁也没空搭理谁还好,此时短暂地空闲下来,他感觉就跟冷战了两天回来求和好似的。
  费渡长到这把年纪,玩过命,玩过火,就是没跟人玩过“冷战和好”游戏,方才“我就是深渊”的气场早已经随着尾气喷到了九霄云外,他搜肠刮肚片刻:“你……”
  还没“你”出个所以然来,就看见骆闻舟慢吞吞地把方才揩过油的手抽了回去,凑在鼻尖嗅了片刻,然后舔了舔手指。
  费渡:“……”
  “快点开,”骆闻舟意味深长地说,“饿死我了。”
  一般在这种语境下,无论是道歉还是解释,都不是好时机,费渡知情知趣地闭了嘴,卡着限速踩下了油门。
  然而不知是他车开得太平稳还是怎样,骆闻舟这个睡神放完流氓大招,居然一歪头又睡过去了,总共没有十几分钟的路程,他已经十分高效地打完了一个盹,被费渡晃醒的时候,骆闻舟黏糊糊地伸了个袭承自骆一锅的大懒腰,顺势扣住了费渡的胳膊,双臂一展就把人卷在怀里,模模糊糊地说:“困死我了。”
  费渡:“醒醒,回家了。”
  “不想动,”骆闻舟伏在他身上装了一会死,继而灵机一动,不知怎么想的,他捏着嗓子来了一句,“老公,你背我上去吧。”
  费渡:“……”
  骆闻舟见他一僵之后好半天没出声,以为见多识广的费总被自己的不要脸镇住了,笑得直哆嗦。
  就见费渡突然扣上外衣扣子,下车绕到另一侧,在骆闻舟目瞪口呆下打开车门,转身半跪下来:“来。”
  第130章 埃德蒙·唐泰斯(一)
  骆闻舟愣了半天:“真……真的假的?”
  费渡偏头睨了他一眼,他眼角天然地带着一点弧度,被冷风一扫,又泛起细微的红。
  骆闻舟醒了,碰到他的目光,却又有点找不着北,被人下了蛊似的,他顺着费渡的动作迈开腿下车,用了趟地雷般的小心翼翼从费渡的左肩摸到右肩,好像隔着厚实的外衣碰到了骨肉,摸都不敢使劲摸,只是虚虚地搭了条胳膊在费渡肩上,半搂住他,心里慢半拍地想:“这是闹什么?”
  随后有小寒风一吹,骆闻舟激灵一下清醒了,回过味来,心想:“让他背我,这不是扯淡么?”
  骆闻舟干笑一声,正要讪讪地往回缩手,却被费渡一把扣住手腕,直接从车里扛了出来。
  骆闻舟被他吓得魂飞魄散,乱七八糟地勾住费渡的肩——尤其这小青年明显低估了他的重量,站起来的时候腿有点哆嗦,脚下还踉跄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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