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化十四年_分卷阅读_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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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唐泛苦笑:“我能有什么法子,我与太子不过一面之缘,如今连官都没了,陛下怎会听我一个闲人的话,不过你说宫中有人托付你……是怀恩?”
  汪直沉默片刻:“是。”
  唐泛奇道:“据我所知,怀恩虽然资历不如梁芳,可他素来得陛下信重,他说的话,陛下怎会听不进去呢?”
  话说回来,汪直跟怀恩向来井水不犯河水,这次怀恩能让他帮忙想办法,想来是唐泛上次劝告的话已经被汪直听了进去,并且两人已经搭上线了。
  汪直道:“怀恩因为陛下发落朝臣的事情屡屡为他们求情,已经惹得陛下有点厌烦了。上回有个佞幸之徒想要借献宝得官,怀恩不肯奉诏传旨,还让刘珝、余子俊等人在外廷帮忙劝谏皇帝,结果那些人却不敢,弄得怀恩很被动,最后差点还为陛下所恶,所以如今他也不大敢为太子说话,生怕弄巧成拙。”
  他冷哼一声:“结果这时候我正好主动凑上去,这老货为了试探我是否真心为太子出主意,便将难题丢给了我。”
  说罢他望向唐泛:“说起来还是你让我去与他交好的,所以这事也少不了你一份,无论如何,你非得给我想出个办法来!”
  唐泛:“……”
  我这是招谁惹谁了,好心提醒你,反倒给自己招揽了一个大麻烦?
  汪直见唐泛满脸无奈,忽而诡秘一笑:“这次你若能帮太子度过难关,我也有把握让你官复原职。”
  唐泛心说,那我还真不急,现在自由自在别提多快活了。
  不过他对太子印象不错,之前不知道这事也就罢了,既然已经知道了,若是还不闻不问,良心上也实在过不去。
  唐泛沉吟道:“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形?陛下明确透露出要废太子的意向了?”
  汪直:“没有,但太子去向陛下请安的时候,陛下不肯见他,说让他安心回去读书。”
  这倒真是有点不妙了。
  唐泛蹙眉:“朝中有为太子说话的大臣么?太子的师傅们呢,总不会坐视不管罢?”
  汪直道:“都去求情了,不过没用。据说他们从陛下那里离开之后,陛下原本已经有所心软,打算原谅太子,岂料也不知道是谁又在陛下跟前进了谗言,以至于陛下最后反而将太子叫过去训斥一顿。”
  唐泛道:“周太后那边呢?她对太子有抚育之恩,必然不愿意看见太子被废。”
  汪直道:“周太后最近凤体欠安,卧病在床,这些事情她都不知道,谁也不敢拿这些事情打扰她……不妨与你交个底,说句大不敬的话,其实周太后性情颇有些欺软怕硬,她对贵妃是心存畏惧的。”
  唐泛也听说过,万贵妃是被孙太后,也就是当今天子的祖母,选去伺候保护成化帝的,在成化帝当年被叔叔囚禁的最艰难几年,是万氏陪着他度过那段岁月,而非生母周太后。
  所以就算成化帝事母至孝,但周太后总有几分心虚,这就使得她对着万贵妃的时候有些底气不足。
  而且据说万贵妃的凶悍,连周太后也怵她几分,当年皇帝要废皇后,周太后尚且没法反对到底,如今虽然疼爱孙子,能起的作用也有限。
  再想深一层,不管皇帝哪个儿子被立为太子,那都是周太后的亲孙子,断没有不孝顺祖母的道理,如此周太后又何必为了太子跟儿子闹翻呢?
  但这些八卦传闻听听也就罢了,眼下根本不是深究的时候。
  听说周太后那条路子也走不动,唐泛摇摇头,无奈道:“你也太看得起我了,这么多人都没有办法,我又何德何能,虽然我也不忍看到太子落难,可问题是我确实人微言轻,帮不上忙。”
  汪直有些失望,他见唐泛帮自己出了好几回主意,每回都卓有成效,自己也正是听了他的话,才会去跟怀恩修好关系,便希望这次他还能想出什么别人都想不到的办法。
  若是太子这次能渡过难关,他的功劳便是显而易见的。
  但事实证明,这确实只是自己太贪心罢了。
  唐泛迟疑道:“还有一个办法,但其实也算不上办法……”
  失望之后又迎来希望,汪直怒道:“一个大男人磨磨唧唧的,你就不能爽快点么!”
  唐泛:“先让太子设法单独见到陛下,然后向陛下请罪。”
  汪直:“然后呢?”
  唐泛:“没了,就这样。”
  汪直:“……这算什么办法!要是请罪有用,怎么还会有这么多波折?”
  唐泛摊手:“我没见过陛下,对他了解不多,但他必然不是暴君,因为这么多年来,获罪的大臣鲜少有被砍头株连全家的,充其量就是流放,所以他肯定不爱杀人。这样一位君王,其实是很好打动的。更何况太子是他盼了多年才盼来的儿子,又是储君,按理说陛下不可能对太子那样冷血无情。所以必然是陛下身边的人从中作梗,导致陛下屡屡曲解太子。”
  汪直心头一动,终于听出一点味道来了:“继续。”
  唐泛:“所以你们与其让那么多人去求情,还不如太子一个人去。父子之间,有什么解不开的心结呢?太子如今才十岁,又不是真的要谋朝篡位,陛下根本没有理由不原谅他。太子私设香案,原本就是不合规矩的,所以他只需要老老实实请罪,然后一切往孝道上扯,让陛下觉得,一个能对亡母如此孝顺的太子,将来一定也会是仁慈之主,更加不可能干出什么大逆不道的事情来。”
  汪直若有所思:“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
  唐泛:“……我也只是随便说说,出个主意,功劳你领,有黑锅别让我背,我就谢天谢地了。”
  汪直哼笑:“我是这样的人么?好了,闲话休说,我不日便要前往河套,你我不知何时才能再见,你作一幅画给我。”
  唐泛皱眉:“我不是劝过你,不要沾手边塞的事了么?”
  汪直:“你当我乐意呢,河套的战事还没完,只因前线有副监军,我才能以西厂有事的名义回来一趟,很快就要回去的,就算要罢手,也要等这一仗打完再说,否则若是没有我在一旁帮忙说话,朝廷很快就会将王越他们召回来,你也知道,陛下如今是没有心思打仗的。”
  那是自然的,皇帝要修仙炼丹建宫殿,打仗那么费钱,他肯定觉得与其将钱拿去打仗,还不如留给自己敬奉神佛呢。
  唐泛叹了口气,没有再多说,只是拱手道:“前线凶险,还望汪公保重。”
  汪直摆摆手:“行了,别废话,男子汉大丈夫,何必作小儿女之态!我已经让人将笔墨纸砚都准备好了,时间不多,你赶紧画罢,画完了我还要让人拿去裱的!”
  唐泛满头雾水:“为何突然要我作画?”
  汪直不耐烦:“我说我爱慕你,想要带着画回去,好日日睹物思人,你信不信?”
  唐泛:“……”
  汪公公胡说八道一通,见他嘴角抽搐的样子,这才大发慈悲说了实话:“若是我说,这幅画也许能助你官复原职呢,你又信不信?”
  唐泛笑道:“这个解释还可信些。若是刚才那个原因,我怕我要用脚趾头给你画了,好让你一想起我就犯恶心才是。”
  “去你的!”汪直瞪他,“少跟本公抬杠!赶紧的,时间来不及,画作不必专工精巧,以意境为上,最好画点山水花鸟,但千万别画什么红梅凌雪图,菊花傲霜图!”
  这要求听起来十分古怪,但他摆明了不肯细说缘由,唐泛也不好再追问。
  不过就算他没有明说,唐泛却知道总归不会是坏事。
  唐泛就道:“你若要这些,我在京城倒还放着几幅旧作。”
  汪直摇头:“那些不行,一眼就能看出是之前的,我要的是现画的。”
  唐泛明白了:“那你让我好好想想罢,仓促之间也没什么准备。”
  汪直道:“只有一炷香的时间,晚了我就要回京了,这幅画你必须得给我。”
  唐泛苦笑,摇摇头,也不与他辩驳了,踱步至书案前,那上面果然有早就准备好的笔墨和颜料,连画纸都是上乘的。
  他闭上眼睛想了片刻,在脑海中逐渐勾勒出一幅丰满的画像。
  而后睁开眼,提笔,蘸墨,开始下笔。
  说是一炷香,其实还是远远不够的,但唐泛笔下行云流水,神情又十分专注,汪直也没有催他。
  直到香烧完都过了两刻钟,唐泛才长长地吁了口气,彻底完工。
  汪直凑近一看,只见白纸上一蓬垂落下来的茂密紫藤花,花下一只鸡仔在嬉戏。
  不远处母鸡仰首回顾,盎然生趣之中,似乎又蕴含着无尽舐犊之情。
  “好!”汪直不由拍案叫绝。
  他虽然没有明说,但他相信,以唐泛的聪明,肯定能够听出自己的弦外之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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