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到古代当名士_分卷阅读_9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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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徐珵道:“正是,我苏州不比外地,既要办讲学会,自然要精诚竭力,色色周到,教远来的宾客朋友尽欢。”
  宋时微微一笑,照着最扎心的方向说:“若是才子文人的诗会,这样办也就罢了,饮酒挟妓自是风流才子的本性,人家见了也只有称羡的。可你要办讲学会,辩的是天理人欲,怎么也办成这样的?朱子曾言:饮食,天理也;山珍海味,人欲也。夫妻,天理也;三妻四妾,人欲也——
  “在寸土寸金的园林中,吃着山珍海味,拥着媛女妖童,而后讲如何明天理,去人欲?你脚下所踏、杯中饮食、怀中所拥无一不是人欲,何敢说自己讲的是真正的天理?”
  徐珵背后冷汗涔涔而落,舌尖发木,一个字也吐不出来,只剩下一个念头在心中萦绕——错了,他们竟弄错方向了!
  他们当日为了压倒宋时办的这场讲学大会,特地借名园、邀名妓、筹措数百金备办宴饮,看似处处都压在福建大会之上,但从根本上却偏离了讲学的主题。
  若到讲学那天,天下才子聚合苏州,台上讲着“去人欲”,台下却觥筹交错、衣香鬓影,将是怎样荒谬的情景?会上就一定点没有第二个会像宋时这样看出问题的人?
  只要有人提出这点,他们苏州讲学大会的名声就坏了,苏州儒士定要落下个“讲学不及福建”的名声……他们岂不是千古罪人!
  正自悔恨,又听宋时在他耳边铿锵有力地说:“我武平县难道就缺有识有力的名士,办不出豪奢的讲学会么?自然不是!我们不是为了彰显材力、气派而办这大会,而是为了让更多学子听到名家讲学,为使有真才实学的儒士能将自家学说传递给更多学生!”
  “我也能借来名园、也能召官妓陪酒,也能备办一席四十道菜的大宴,可这于治学究竟有何益处?不如简简单单一座石台,台上先生、台下学生。上可观日月星辰,下可见山川草木,放眼四望又见百姓耕织渔牧……何处不是天理?”
  他的声音沉静温雅,用词亦不凌厉,却如同当头棒喝,猛地打醒了徐珵:“徐君,名教中自有乐地,何须求诸外物?”
  徐珵猛地闭上眼,挤出流到眼里的苦汗,深呼吸了几次,又睁开红红的眼,叹道:“多谢宋兄指点。方才是徐珵无礼,请宋兄受我一礼。不过我还是要走——既蒙宋兄点出错处,我得尽快回苏州劝阻众人。”
  他拿回请柬,唰唰唰撕成碎片,惭愧地说:“我竟还想以此帖骄人,却不知这文章正是我自己才德不足的名证。今日之事,请桓大人和宋兄万勿说与他人,我自己丢脸无妨,只是不该连累苏州才子之名……”
  放心,你连累不着,后世说起苏州才子就没有过你的名字,都是指你外孙和他的小伙伴们呢。
  宋时有些刻薄的想着,不过看在他生了个好外孙的份上,还是点了点头说:“徐兄放心,桓大人与我都不是那等背后论人是非的人。”
  背后不光议论人,还联合同伴要打压人的徐才子心头又中了一箭,灰溜溜地离开了汀州。
  他走后,桓凌倒是才思勃发,写了一篇论办讲学会时为何宜俭不宜丰、宜静不宜乱、宜古不宜时的文章。里面没提半个“苏”字,只是有条有理地讲述办大会的方针,以及如何择地点、延明师、结良朋,将大会办成个上下一心、学风浓厚的专业学术会议。
  他的文章自然不输于人,一笔浑厚宽博的颜体字与徐珵弱不胜衣的褚体各擅胜场,当年在京里写出文章也是叫人到处传抄的。如今又有王妃嫡兄兼通判的身份加持,写的还是如何办讲学大会的要诀,传抄的人自然更多。
  连府尊朱大人都看过这文章,背着人问他:“伯风写此文,难道是想在咱们汀州府也办一回讲学会?”
  桓凌哭笑不得地说:“没有此事,只是日前有个苏州学子上门,说是苏州也要办讲学大会,子期教了他几样要领,下官有感而发罢了。”
  朱府尊大感失落,叹道:“原来如此,咱们府里做成这等儒家盛事,别处为了邀名自然也要学。伯风还给他们写出个范式来,实在是厚道人。”
  忒厚道了,忒老实了!
  他知道这场大会办出来给他们府里添了多少好名声。提学大人不说,巡按与布、按二府的上官和那几府的同僚也都写信来问此事,到年底足可写入考绩表里,待考满后,有这份促学风的成绩也说不定点能再让他往上升一阶。
  可别人都学了,他们这里的光彩就不免要叫人占去几分了。更何况苏州是天下繁华之地,他们这汀州又不比福州,讲学大会的规模、内容都及不上苏州这场吧?
  朱府尊为此深深忧郁,桓凌这个写出文章的倒像没事人似的,扔下他便回去跟师弟查案去了。
  宋时教了他一个特殊算法,让他按着尸格表上记的鞋印大小推算人身高,又看刀口出入方向、力道、伤口边缘翻卷的情况推断那人的身材、体力、用哪只手持的刀……
  结果推断出杀人者有两人:一名身高五尺五寸有余,是个壮年男子,死者胸前、腹部两处深而利落的刀口应当是他刺的;还有一名身高不足五尺,脚印浅而细,力量较弱,死者喉间那道由下斜上、刀口翻卷的伤口应当是他做的。
  不必名侦探宋时出手,桓助手就自己推理出了真相:“那瘦弱者有可能是女子,若强盗杀人不该用这样瘦小无力之人,此事或许涉及情杀。叫他家家仆带着遗孀的鞋脚来对比,再细问他在外可有包占外室、妓女之事!”
  有了方向查得便快多了。
  亡者的妻子倒是个老实妇人,听说通判要靠脚印定点案,便叫人拿了一双新做等着过年穿的高底装香粉鞋和一双平常穿的千层底鞋送上,任大人对比。他家的家人、邻居知道的更多,上堂来便主人在外头包养的外室、结交的契兄弟、养的契儿都供出来,并连他的外室偷某管事、哪个契儿背着他又结契兄弟的事都供了上来。
  桓凌听得满心厌恶,险些儿想扔下这些人接着回去验尸。
  但这些却正是断案的突破口,这场案子当真是情杀。他发下拘票,将厅中差役放出两队去捉捕相关人员,回来一一比对,转眼便破了案——
  两日前死者从外地贩货回来,到府城后便带着银子去见了一个心爱的契子。那童儿彼时正跟一个新结交的子弟偷情,见他回来便把情人藏到床后接待他,那死者动情时,却在床角里发现有生人的衣裳,怀疑契子有外遇,便从厨下取了刀四处寻人,要杀那人。
  就在他寻着那做奸夫的,持刀欲砍,叫对方抓着手腕对峙时,他的契子却帮着新人,夺了刀砍在他喉头上。
  他身体顿时软下来,就在喉上形成了一个斜向上的刀口。但刀口不足致命,他还能摇摇晃晃地扯着契子叫一声“杀人”,契子吓得又捅了他几刀,那奸夫见他下手无力,自己抢过刀深深地捅了两下,才把客商杀死。
  两人杀了人害怕,又贪他的银子,就半夜偷偷将尸体扔进井里,以为没人能发现。却不想夏天尸体烂得快,腐臭味散出去,没两天就被路人发现报官了。
  他们连银子都没来得及花。
  差役从那奸夫家后的井里找出凶器,此案便告结案。这若是妇人伙同奸夫杀死本夫,定是个死罪,娈童却没这说法。桓凌只能拟个劫财杀人,发往汀州府监禁,等待报上朝廷,秋后问斩。
  一场杀人案轻松告破,而且预想中的强盗案也并没有发生,对于府县两套衙门来说都是值得额手相庆的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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