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楼小地主_分卷阅读_10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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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番话倒真是说的实实在在。饶是薛姨妈原本还有两分敷衍之意,听着邢夫人如此说话,也不免要感叹一声“可怜天下父母心”。当即拍着胸脯说道:“别人我不敢讲——就算是我们家大小子,我也不能保准他的心性脾气。但是蝌儿从小就在我跟前儿,他的脾性我最了解。长这么大从来没跟人红过脸儿,是个再和气不过的人了。“邢夫人立刻接口笑道:“我们家迎春你也知道。绝对不会是那种进了婆家就搅风搅雨闹得人家鸡犬不宁的,她性子沉默可亲,最是孝敬父母体贴大人的。”
  这个倒真是。
  薛姨妈了然的点了点头。那贾迎春的性子,说好了是沉默可亲,安分随时,可要说的不好听了就是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受了委屈也只会自己在屋里哭。这样的性子倘或嫁到被人家做当家主母兴许还不合适。但是要嫁给薛蝌做夫人的话——一来不必担心迎春会借着家世在薛家作威作福,二来贾迎春怎么也说是荣国府大房的庶女,身份贵重。薛蝌真要是能娶她为妻,也算是一份体面。
  于是邢夫人和薛姨妈都表示出对这门婚事的满意。两人这会子倒是越发亲热的说笑起来。
  不谈薛家宅子里的其乐融融,宁国府这边却另有一番气氛尴尬、剑拔弩张。
  事情还要从早上王熙凤突发奇想要去宁国府探望尤氏和惜春说起。
  且说前几日王熙凤在稻香村处和李纨等人说了好一会子的闲话,心中倒是觉得越发自在,就连这几年在贾琏身上遭受的憋闷抑郁都好了许多。于是接连几日都愿意往稻香村这边跑一跑,或是和李纨闲话,或是和尤氏笑闹着拌两句嘴,或是奉承邢夫人一些好话。
  且说这日邢夫人因迎春的亲事去了薛家,王熙凤带着平儿照旧往稻香村这边探视李纨。却听见李纨说起尤氏生病这两日都不能过来,就想着也往宁国府去探望一番。还好心情的问了问李纨去不去。
  李纨因顾及着兰哥儿的课业,自然不好这时候总动的。王熙凤只得吩咐下人派了一辆马车,带着平儿前往宁国府。
  到了内宅探望尤氏,尤氏倒是并没有什么大碍,只不过昨夜睡觉贪凉一时得了风寒罢了,吃两剂药也就好了。惜春正在窗边陪着尤氏说话。王熙凤开口笑道:“我以为你得了多厉害的病症,巴巴儿的过来给你送行。却没想你倒是活的好好的,还有个小姑子充当女儿在旁服侍,当真是美得很啊!”
  尤氏和王熙凤这两对妯娌每逢相见必然是要调笑一回的。听见王熙凤如此说,立刻接口说道:“我人好又和气,自然和我这小姑子相处的也好。哪像你破落户似的,人家的腼腆姑娘自然不敢和你在一起了。”
  王熙凤哼了一声,又调笑两句,方才坐在尤氏躺着的锦褥上,拉着手仔细嘱咐道:“如今进了十月,天越发凉了。你晚上睡觉的时候叫他们多弄几个汤婆子,暖笼也熏得热热的。男人贪花恋色,不懂得心疼你,你到底该自己心疼自己才是。”
  尤氏闻言,不觉叹息一声道:“你有劝我的这会子,为什么自己不对自己体贴一些。在江南这几年,你但凡出息的怀了一个哥儿,也不至于落到今日的尴尬境地。”
  王熙凤长叹一声,面上显出一丝苦涩,摇头说道:“你以为我真的不想怀个哥儿吗?在江南这几年,你都不晓得我暗地里吃了多少药,看了多少郎中。折腾了这么多年,也没能怀上。我就是个苦命的人,我如今只想着平儿什么时候能怀上一个,也能算是我的了。”
  顿了顿,又道:“我已经和她说好了。等她真怀上了那一天,我就升她为姨娘。生下来的孩子不拘男女,我都记在我的名下,我们两个一起养着他。”
  尤氏点了点头,开口说道:“平儿是个好的。这么多年也一心一意的跟着你,也不枉你这么待她。”
  说话间,银瓶掀开宝蓝色半旧绸缎软帘进门,低声说道:“听说太太病了,尤大娘和二姑娘三姑娘在外头请示,想看看太太。”
  没等尤氏说话,王熙凤最先挑眉问道:“可是府上传的沸沸扬扬的尤二姐和尤三姐?”
  银瓶低声应是。王熙凤冷哼一声,开口说道:“要不是她们,你家太太在府上的日子也不会如此艰难。如今竟然还有脸过来,去告诉他们,我如今且在这里,不想看他们那样不要脸面的人。叫他们自行回去。”
  王熙凤的声音不大不小,却刚好勾着门里门外的人听得真真切切。外头厅里的尤老娘和尤氏二姐妹听着王熙凤冷嘲热讽的话,当下就有些别不开脸面。
  尤三姐凤眉一挑,就要闯进来同王熙凤理论。被做贼心虚的尤老娘和尤二姐眼尖手快的一把拽住。
  这厢王熙凤尤不满意的扬声喝道:“什么没羞耻没脸面的王八东西。真心缺汉子嫁不出去了还是怎地,巴巴儿地学着青楼楚馆那粉头儿窑姐儿一般的勾引男人——那青楼楚馆的窑姐儿还有两分志气,知道别在人家父子当中论来,如今可真真是为了两个钱连姑娘的清白体面都不要了。自己不上进还带累着别人的名声。果然是有娘生没爹养的破烂货,就连嫌贫爱富自荐枕席的手段都是如出一辙。”
  王熙凤这句话一出,别说是尤二姐和尤三姐,就连尤老娘和尤氏的面色都是青一阵白一阵的。尤氏连忙坐起身来摆摆手,示意王熙凤不要说了。自己则和银瓶吩咐道:“你去和娘和两位妹妹说话,就说我如今房里有客人,并不是很方便。且叫他们先回去吧。他们的心意我领了。”
  王熙凤没好气儿的瞪了尤氏一眼,继续说道:“依我说你就是太好性儿了,要我碰见这种不知廉耻的小姨子,非乱棍打出府去不可。好歹也是管她叫了一声娘,就算不是一个肚皮爬出来的,顾忌点儿名声也不必这么眼馋肚饱的。她尤家的丫头是没人要了,还是这天底下的男人都死绝了,一个两个偷着往贾家送。姐夫侄子小叔子也都不避讳,国孝家孝的也都不管了,灵堂上就眉来眼去的恶心人,捡着一个凑上一个。倒还真是不挑食。”
  外头的尤三姐可禁不住王熙凤说出这么难听的话来。当下站在窗外扯着脖子喊道:“琏二奶奶叫唤的厉害,不也是个光咕唧不下蛋的母鸡。那吃醋利害的名声京都世家哪个不知。我们饶是不检点了一些,但我们也不害人。不像是那起子黑心断了肝肠的,为了些银子钱连包揽诉讼、放印子钱这样断子绝孙的事儿都干得出来。怪不得到如今也生不出儿子,这才是因果报应呢!”
  王熙凤生平最理亏的便是当年包揽诉讼、放印子钱这两件事,最为心痛担忧的则是这么多年也没生个儿子。如今且被尤三姐一语道破,当即大怒,也不顾自己的体面尊卑,箭一样三步两步窜了出来,冲到尤三姐面前劈头盖脸的一顿巴掌。只听啪啪几声清脆的响声,直打的尤三姐根本没反应过来。尤老娘和尤二姐也被王熙凤的撒泼气势唬了一跳,在旁呆呆的看了半日也没敢言语。
  王熙凤柳眉倒竖,一双凤眸寒光闪烁,如刀子一般在尤老娘三人的身上上上下下打量过了。这才一手掐腰,一手指着尤三姐的脸面说道:“你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在我面前轻狂。你当我是你姐姐那般的好性儿,由着你丢脸猖狂作践到我的头上。不过是个千人睡万人骑的烂货罢了,就你这样的下流骚货竟然也敢攀扯什么世家子弟。我们这等世家望族何曾有过这种恬不知耻的姑娘。你也别往自己脸上贴金,充其量也不过是个贪慕虚荣攀龙附凤勾搭男人的狐媚子罢了,就你这样的东西,来我们府上当通房都不配。”
  尤三姐捂着被扇打的热辣辣的脸面,一脸阴狠的看着王熙凤。
  王熙凤轻蔑的啐了一口,冷声笑道:“怎么?我倒是听说你当日放过豪言要会我一会,我原还以为能说出这话的是个怎么厉害的人。如今也不过是个贪图吃穿就什么都不顾的下贱胚子。你这样的人也就是你们太太好性儿不理论,要是到了我们荣府那边儿,别说是当奶奶当姨娘,恐怕连当个主子跟前儿的大丫头都不配。”
  尤三姐缓过神来,撒泼一般的上前猛推了王熙凤一把。厉声厉色的说道:“你是个什么东西,凭你也配打我。我是没脸面贪图吃穿,那也是你们家男人乐意爬上姑奶奶的床。你自己没本事辖制住你自己的男人,如今跑到我们面前来撒泼。凭你也配。”
  王熙凤不防头被尤三姐推的一个趔趄。被随后赶上来的平儿一把扶住了。王熙凤何曾吃过这样的大亏,也从没碰见过这等子敢当面和她对峙的女人。当下越发恼怒,几股火气噌的窜上来。自己也露胳膊挽袖子的要上前同尤三姐对仗。
  平儿苦苦搂着王熙凤的腰肢,低声求道:“奶奶千万别怒。奶奶是何等尊贵的身子,何必同他们这样不检点的人生气。有好有坏的叫婆子丫头们处理也就是了。何必自己不尊重。”
  又扬声冲着一旁看傻了的丫鬟婆子道:“你们都是木头不成。我们奶奶好心过府这头探望你们奶奶,你们就由着我们奶奶这般被人欺负。”
  那厢在屋子里头躺着的尤氏在看到王熙凤冲出去的时候就知道不好,立刻挽着惜春的手急急忙忙走了出来。听见平儿的话,立刻说道:“你们快请了老夫人和两位姑娘回去。”
  又走到王熙凤跟前儿赔罪道:“千错万错,奶奶只看着我的面子好歹饶他们一回罢。”
  王熙凤尤生气的冷笑道:“我饶了他们,谁来饶了我们。我往日里就说你性子太柔弱顺从,如今都被人骑到脖子上作威作福也一句话都不言语。我可没你那忍性儿,今儿要不给我个交代,那就被怪我翻脸。”
  尤三姐嗤笑两声,不屑的说道:“这是宁国府,可不是你当家的地方。你就是翻脸了,你又能把我怎么样?不过是个窝里强横的货罢了,你要是真有能耐,管住你男人别偷嘴就是了。要说我们不尊重不检点,也是你男人乐意爬上我们的床。你是尊重检点的大家奶奶,你脱光了衣裳躺在床上你男人都不屑看你一眼吧?”
  王熙凤被尤三姐一番顶撞气的好悬没昏死过去。这一番污言秽语别说是她,就连在周围旁观的人都听不下去。尤氏头一次发了当家主母的威望,开口呵斥道:“三姑娘好好一个没出门子的姑娘家,也能说出这种话来,你要脸面不要?你就是不要,我还得在府里长长久久的住下去,我可丢不起这人。我也不能容你这么得罪了我妯娌。如今我宁国府的庙小容不下你这尊大佛,你快些收拾了细软家去吧。”
  尤三姐因当日被贾琏借柳湘莲婚事一事大肆侮辱一番,就觉得心里憋了一股火气。后来同尤二姐起了争执,又是一番郁闷。今日本来是看着尤氏风寒,且过来看她一眼,没想到又被王熙凤劈头盖脸的一顿嘲讽。她觉得自己只不过说了两句实在话,尤氏竟然放话让她离开宁国府。
  尤三姐只觉得又急又气,好像自己是一个被人嫌弃被人撵的丧家犬一般。当下恼羞成怒的说道:“我知道王家势力雄厚,琏二奶奶又惯来是个利害的人物,你不敢得罪她。可大姐姐也不必为了巴结她就连自己妹妹都不顾了。你说你要撵我出去,你也不看看是谁请我们上门来的。今儿想要我们走,除非珍大爷亲口发话。你这位木头桩子似的当家夫人,恐怕还做不得我们的主儿。”
  一席话听的尤氏直打哆嗦,手指着尤三姐连话都说不出来。身旁的惜春皱眉说道:“你这话也忒轻狂了。你也不看看你自己是个什么身份,要不是有嫂子在府里做当家主母,以你们这样的人家也配登门走亲戚。如今你不说感念嫂子,反而说出这样的话来气人。当真是忘恩负义,没心没肝的。”
  王熙凤则怒极反笑,扬声说道:“好,好。你如今勾搭的贾家男人神魂颠倒,我们赶不走你。我如今且不跟你浑说,你不是仗着珍大哥哥的势吗?如今我就叫珍大哥哥过来当面对峙,看看是我们妯娌两个和贾家的体面重要,还是你这个小骚货要紧。”
  说着,立刻催促院子里的婆子丫头去前面请贾珍过来。
  彼时早就有眼明嘴快的人将尤氏院子里的消息通报给贾珍听。贾珍心道不好,立刻使了个由头躲出府外。临走的时候还特地吩咐了贾蓉去招待王熙凤,并言道:“好生伺候你婶子,千万劝住他别生气。”
  贾蓉因当日撺掇着贾琏娶尤二姐的事儿,在王熙凤跟前儿也十分心虚抬不起头来。又听见贾珍将所有罗乱事儿都推到他头上,心里更是不甘愿。无奈贾珍威风严厉早已深入人心,贾蓉虽然心中忐忑,嘴上却半点儿不敢推脱。只好悄声问道:“那两位姨娘的事儿……”
  贾珍皱了皱眉,很是厌烦的摆手说道:“你娘虽然性子绵软,但好歹也是府上的正经主子,该有的体面怎么能不给她。无论她有什么话,你只管答应着。就是你娘和你婶子叫你即刻把人赶出来,你也先叫你两个姨娘收拾了细软出来。你琏二叔不是刚刚在莲花巷子置办了一所宅院,实在不行先将人都安排到那里去。总好过让他们这般闹腾。”
  贾蓉点了点头,贾珍催促道:“你快过去,别等会子你娘和你婶子等不及找过来就不好了。”
  然后自己穿戴好了外出的衣裳,急匆匆的躲出去了。因惧怕凤姐儿的威势,连正门都不敢走,还是悄悄从后角门溜了。引得阖府上下侧目而视。
  这些贾蓉带着贾珍交予的艰难重任进了尤氏的院子。看着王熙凤、尤氏和尤二姐、尤三姐、尤老娘怒气冲冲的对峙着。不由得头皮发凉。
  连忙凑上前去赔笑道:“见过娘,见过婶子。”
  王熙凤正是满肚子的火气没处撒,瞧见贾蓉如此鬼头鬼脑的模样,不免又想到当初自己对贾蓉如何看中帮扶,可如今他却挑唆着贾琏在背地里养外宅,竟然还划拉出这等叫人恶心难受的骚货。王熙凤一想到此事,就觉得心里比吃了一只苍蝇还恶心人。当即指着贾蓉的鼻子骂道:“天雷劈脑子,五鬼分尸的,没良心的王八羔子!我是什么地方对不住你,要你如此费尽心机的安插这么一个叫人恶心的人来欺辱我。你也打量着你婶子生不出儿子来,所以就想伙同你琏二叔整死我拉倒。也不瞧瞧你那副德行,有娘生没娘养的黑心蠢材,专干这些没脸面、没王法。败家破业的营生。你也不打量打量你这一举一动,跟青楼楚馆里头的龟公茶壶有什么区别?你也配称自己是宁国府正经的爷儿们主子?”
  贾蓉见状,连忙跪地磕头,连连说道:“婶婶别动气,仔细手。让我自己打。婶婶可千万别气坏了身子。”
  说着,做戏就要自己打自己的巴掌。
  王熙凤忍不住的勾了勾嘴角,瞥了贾蓉一眼,笑骂道:“瞧你这龟孙子的样子,打你我还嫌自己手疼。”
  贾蓉立刻接口笑道:“婶子笑了就好。侄儿千不怕万不怕,就怕身子真的动气。可叫我怎么赔补才好。”
  王熙凤哼了一声,指着尤氏两姐妹冷笑道:“你也别拿这些好听的话来哄我。你只说这两个下流无耻的东西你怎么处置罢。”
  贾蓉略有为难的看了尤氏两姐妹一眼,开口赔笑道:“婶子说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王熙凤拿眼睛瞥着贾蓉,冷嘲热讽的说道:“你这话可别说的太大了,仔细承诺出去兜不回来。”
  贾蓉赔笑道:“怎么会呢!”
  王熙凤嗤笑一声,故意说道:“那我说要拿这两个恬不知耻的骚货去浸猪笼,你也没意见?”
  贾蓉脸色大变,立刻伏低做小的告饶道:“婶婶就当是可怜可怜侄儿罢。婶子最是个怜贫惜弱的好人,刚才也不过是玩笑话罢了。婶子怎么忍心看着两条活生生的人命就这么没了。婶子不看别的,且看看我老娘的面子,给她们留一条活路才是。”
  在一旁冷眼看着的尤三姐忍无可忍的说道:“好你个贾蓉。当初你上我床的时候说的那么好听,如今也不过是个银样镴枪头的软货。她又不是你明媒正娶的老婆,你怕她什么?”
  贾蓉苦兮兮的转过身来拱手说道:“我的好姨娘,你就少说两句话吧。这件事儿本就是咱们理亏——”
  “谁跟你是咱们?”尤三姐冷笑着啐了一口,“今儿你要没有个男人样出来,就再也没有咱们。今后你是你,我是我。你走你的阳关道,我过我的独木桥,咱们老死不相往来。”
  尤三姐一句话未尽,王熙凤呸的扬声说道:“还老死不相往来,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了?不过是个用钱买来的窑姐儿粉头儿之流罢了,也把自己看的忒重了一点儿了。”
  尤三姐听得眼眶欲裂,面红耳赤。死命挣脱了辖制她的尤老娘和尤二姐,奔上来撕扯这王熙凤的发髻和衣襟,口内还不住说道:“我叫你满嘴胡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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