秉性下等 第57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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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们停止交谈,安静地各自坐在走廊上,等着手术室的门再次开启。
  过了十多分钟,手术没有结束,江龙骏被匆匆赶来的下属接走了。
  他的身份级别摆在那里,注定今晚会十分忙碌,能抽出二十分钟等在冉青庄的手术室外,都已经算是重视了。
  “等事情办妥了我会再过来,你也不用太担心,那小子命硬,死不了的。”走前,他看了眼紧闭的手术室,说是这样说,表情却不见轻松。
  冉青庄的手术进行了五六个小时才结束,出来后直接被推进了单人病房。
  门口有持枪特警守着,病床上冉青庄生命体征平稳,紧绷了几天几夜的神经终于得以松弛。趴在床边,我握着冉青庄的手,注视他苍白的面容,大脑一点点被困意席卷。
  几乎可以用“断片”形容,直到窗外的晨光照射进来,杂乱的鸟鸣涌进耳道,我才自沉重的睡眠中苏醒,意识里甚至只是觉得过去了几秒钟。
  我揉了揉胀痛的太阳穴,看一眼冉青庄,发现他还没清醒,起身出了门。
  睡过一觉后,这几天不断挑战身体极限的后果就全部显现了出来,身体每寸骨头都酸痛到好像浸泡过浓硫酸一样。
  与门口的特警打过招呼,我下到医院一楼,在门口便利店买了杯咖啡续命。
  坐在靠窗的位置上,面对马路上人来人往,我胡乱塞了两个包子,仰头正要喝干最后几口咖啡,路边出租车上下来一个神色焦急的人影,差点没叫我嘴里一口咖啡喷出来。
  那人没看到我,快步避过密集的行人往医院里走去。
  我连忙放下杯子追过去,最终在对方即将跨进门诊大楼的瞬间叫住了他。
  “南弦!”
  南弦脚步一顿,随即惊喜地转向我。
  他大步走过来,不敢置信一样上下打量我:“太好了,太好了……”
  他嘴里翻来覆去呢喃着这三个字,脸上急切的表情逐渐褪去,全都化为对我劫后余生的欢喜。
  可欢喜没多久,他又红了眼眶,怨怪道:“我收到你的邮件了,你不知道我有多担心你,你真的……真的太乱来了!”
  我之前以防万一,设置了邮件七天自动发送,一旦遭遇意外,南弦就会收到我的遗书。被金辰屿关起来这几天,手机给没收了,我也就没能重新设置邮箱。算了算时间,南弦应该是昨天晚上收到的邮件。
  “我一收到邮件就给你打了许多电话,但怎么也打不通……”南弦将他这一晚的心路历程略显委屈地说与我听。
  他原本都要睡了,结果突然收到了我的绝命遗书,跳起来就给我打了几百个电话,接不通他又想亲自上岛来找我,奈何一靠近码头就被拦在了警戒线外。
  他徘徊了一夜,见到穿制服的就跟他们打听我的消息。可是现场太乱了,许多人和他一样也在找人,大家挤做一堆,得到的消息非常有限。
  “后来我知道伤员都被送到附近的三家医院去了,我就一家家的找,找到现在……”仔细一看,他眼下乌青,嘴唇干裂,瞧着确实是没有好好休息的模样。
  “辛苦你了。”我拍拍他的肩膀,不好意思道,“我这里还有点事,具体的以后再给你说,你先回去吧。”
  南弦不可理喻地看着我,拉下我的胳膊,拽着我就往医院的大门外走:“你都这样了你还有什么事?你跟我回去好好休息,我明天带你回博城,找那边的医生再仔细看一下。”
  崇海的医生也是全国顶尖的,换一个地方,也不过是多收获一份失望。
  “南弦……”我无奈地叫住他,“这是我自己的选择。”
  选择保守治疗,选择就这样静静等待死亡。
  南弦脚步一刹,回头瞪向我,带着些懊恼和愤怒地骂道:“狗屁你自己的选择!”
  他少有这样不文明的时候,看来是真被我逼急了。
  我心里暗叹一口气,抽回自己的手,和他打着商量:“冉青庄还没醒,总要等他醒了我才能走吧。”
  南弦显然也有点被自己方才的粗俗惊到了,眉心仍是紧蹙着的,语气倒是和缓下来。
  “他怎么样了?”
  “伤得有些重……”边往住院楼走,边与他说起这几天的经历。因为怕他担心,也没说的太细,但只是听个大概,也足够他频频抽凉气了。
  到了冉青庄病房门口,又多了两个穿着便衣的男人,拦着我们,说长官在里头,让我等一下进去。
  我猜应该是江龙骏来了,就对南弦道:“他们不知道什么时候出来,你先回去吧,我真的没事。”
  南弦哪里肯这样轻易被我打发,坚持让我和他一块儿走,结果说着说着一激动,一管鼻血流了下来,把我和他都吓了一跳。还好护士站就在旁边,我赶紧取了止血棉给他。
  “你回去吧,你看着才更像那个需要休息的。”替他止住血,我再次劝他。
  南弦颇为挫败地摸了摸鼻子,再开口时不再坚持:“那我回去睡一觉,晚上再来接你。”
  我点点头,表示认可。
  他愁眉苦脸地被我送到电梯口,进电梯时,我想起一件重要的事,叫住他。
  “暂时不要把我的事告诉我妈她们。”想了想,补了句,“我会自己和她们说的。”
  南弦看着我,无可奈何地点了点头,关门走了。
  我回到病房门口,在外头坐了会儿,大概五六分钟的功夫,江龙骏和一名高挑的年轻女性,两人一前一后从屋里走了出来。
  我站起身,与走在后头的年轻女人打了个照面。虽然仅有一面之缘,但对方过于出类拔萃的气质与打扮仍叫我一下子就认出来,她就是那天在墓园,透过墨镜奇怪注视我的女人。
  感受到我目光的长久停留,剃着板寸的女人朝我点了点头,自我介绍道:“严霜。”
  一听她的声音,我就知道她是母巢。
  “你好。”我伸手与她交握。
  “你进去吧,青庄已经醒了。”江龙骏道,“之后你的吃穿住行,都会有专人负责。我们找了个临时的安全屋,这两天委屈你先将就一下,等青庄好了,我们再一块儿进行转移。”
  我有些迷茫:“安全屋?”
  他回头与严霜对视一眼,严霜接收到指令,代为与我解释道:“合联集团虽然被捣毁,金斐盛也已到案,但……金辰屿逃了,目前下落不明。区华在行动中被击毙,她的女儿身在国外,不排除会对你们展开报复行为。”
  我以为随着昨晚的过去,事情已经都结束了,冉青庄也可以重新拥有自由,但现在一听,却似乎仍然危机重重。
  一切都没有结束呢,或许……永远都不会结束。
  告别江龙骏与严霜,我轻轻推开病房门走了进去。
  房间里充斥着各种药品消毒剂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冉青庄靠坐在床头,手上打着点滴,正专注地望着窗外蓝得没有一丝杂质的天空。
  听到声响,他回过头,见是我,微微怔了怔,随即又不满地皱起眉。
  “你去哪里了?”
  “楼下……吃早餐。”我关上门,忐忑地立在原地,不敢上前。
  冉青庄看起来更不满了,左手受伤抬不起来,他只能抬起打着点滴的右手伸向我:“过来。”
  细小的输液管因为他的动作迅速回血,我快步过去将那只手一把按下,他反手捉住我,牢牢握紧掌心。
  “不要随便离开我身边。”
  我一颤,那层被他碰触的肌肤就像被火燎了一样,疼痛顺着血管直涌到心里,我费了好大的劲儿才没有立刻抽回自己的手。
  如果我健健康康,无病无痛,管冉青庄对我是吊桥效应也好,对弱小者的怜悯也罢,只要抓住他的手,我就不会再松开。
  可是现在……我马上就要死了,我没办法,也不可以让他继续在我身上倾注更多的感情。
  那样是不对的,那样太不负责任了。
  这样想着,指尖却违背大脑的意愿,更紧地缠绕住冉青庄骨节宽大的手指。
  第60章 有些缘分不可斩断
  冉青庄的伤多是皮外伤,不致命,但需要长期卧床静养,慢慢把皮肉养好。
  他身上最严重的,是腹部的一处刀伤,有四五公分那么长,与孔檀搏斗时被对方用匕首捅伤的。
  “他太自负了。”说起这段惊心动魄的经历,冉青庄显得很平静,“如果他直接开枪,我未必能活。”
  孔檀兴许是觉得一枪了结冉青庄不够解恨,便选择了用匕首,准备割喉。谁想武艺不精,反被冉青庄夺去匕首。一番厮杀,人虽然没死,但伤得比冉青庄还重,目前在另一家医院进行治疗,不躺个小半年好不了。
  这样看来,我俩能活着重逢,实在是中彩票般的运气。
  “你呢?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冉青庄躺在床上,有些昏昏欲睡。
  我替他掖了掖被子,摇头道:“没有,我身上有坂本的纹身,他们不敢动我,我一直很安全。”
  听到我的回答,他眉心缓慢地舒展,像是放心了,轻轻“嗯”了声,闭上眼睡去。
  冉青庄的单人病房不算豪华,但胜在宽敞,沙发拉开就能变成一张沙发床,洗手间也有卫浴设施。
  我这身衣服穿了有好几天了,又泡过海水,都快馊了。实在穿不下去,就问门口特警小哥有没有替换衣物给我。两人很快找来一套我能穿的病人服,说因为狮王岛还在调查取证当中,全岛封闭,目前也不能去拿我们的私人物品,衣服之类的日用品他们同事已经在采购了,晚些时候就会送来,让我暂时委屈一下。
  衣能遮体,屋能遮雨,已经不错了,没什么委屈的。
  好好洗了个热水澡,擦着头发走出浴室,冉青庄还睡得很熟。
  拧了条热毛巾,将他身上已经发黑的血迹擦干净,擦到手指时,没忍住,轻轻吻了吻他有些畸形的小指。
  吻了几下,再眷恋地用脸颊蹭了蹭,要不是怕碰到他的留置针弄疼他,我甚至想一直抱着这只手不松开。
  毛巾凉了,我的头发也干了。看了眼仍在熟睡的冉青庄,我去到外头走廊,问特警小哥借了电话,分别打给我妈和南弦。
  新闻可能还没报道狮王岛的事,或者是报道了但暂时还没传到我妈那边,她收到我电话有些惊讶,一听是狮王岛被抄了,立马紧张起来,问我有没有受伤。
  “没有,我很好。”我安抚她,“和我也没什么关系,就是事情发生的太突然,我手机什么都落岛上了,你暂时这几天先不要联系我,等我明天去补个卡。”
  小妹正是高考最后的冲刺时期,我让我妈先不要跟她说这些乱七八糟的事,以免影响她心态。
  “知道了,不跟她说。你自己在外头注意安全,等菱歌考完试,我们就去崇海找你。”
  我已经有些日子没见她,絮絮叨叨说了许多,到要挂电话了,几次想开口,又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她说自己身患绝症,命不久矣这件事。
  她辛辛苦苦一个人将我养大,我都还没来得及孝敬她,就要她白发人送黑发人。
  她把青春,把所有的心力都投注到我和妹妹身上,尽心地培养我们,现在我如何忍心告诉她,这些都浪费了?
  琴白学了,钱白花了,这个儿子白养了。
  我说不出口,这远比我想象的要难。
  最后挂了电话,仍是报喜不报忧,该说的什么都没说。
  长叹口气,我又拨通南弦的电话,他迷迷糊糊接起来,听声音是睡着了被我吵醒的。
  “你别来接我了,我暂时走不了……”
  南弦一下清醒过来:“怎么个意思?”
  我将严霜的说法告诉他,他静了静,问:“你是不是也没跟冉青庄说你得病的事?”
  我看了眼病房门的方向,分明离得那样远,还是不自觉压低了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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