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锁春意浓 第14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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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叫容主儿过来吗?”刘佳嬷嬷问。
  太后闭上眼:“不必,她那性子,叫她知道该漏馅儿了,等鹰进了笼子再用她过来也不迟。”
  夜色渐渐深了,丽景轩内,静嘉已经歪在软榻上,捏着她额娘留下的一串迦南佛珠子呆坐了许久。
  突然,一阵白光闪过,闪现出她眼神中的惘然,很快轰隆隆的闷雷自远处传来,传到近处蓦地一个炸雷响起,吓得端着温茶过来的杜若好一个哆嗦。
  第21章 不至于护不住个女人……
  “又要下大雨咯,顺心还嘟囔着老祖宗明儿个想游湖,怕是也去不成了。”杜若小心替静嘉满上菊花茶,“时辰不早,格格您该歇着了,明儿老祖宗出不去门儿,您估计要多伺候些时辰。”
  静嘉捏着迦南佛珠,只看着茶盏并不挪动,今日九洲清晏发生的事儿很是打醒了她。
  她弄懂了皇上前些时日那些没头脑的问题,不过是为了叫她看清楚自个儿的身份,别没头苍蝇样子成了别人斗法的牺牲品。
  另者说,皇上提醒她还有和亲一路可走,明面儿上看似逼迫,她心里却清楚皇上是为她好,毕竟和亲的话她身份是要提一提的,墨勒氏必不敢再起歪心思。
  只她不明白的是,皇上为何连收她入后宫都拿来说,虽说她避之不及吧,可也知道得皇上庇护是好事儿。
  在她印象当中,正和帝十六岁御极,年纪轻轻就要面临国库空虚,边境不稳,朝中大臣倾轧的乱局,能在短短几年时间就龙威鼎盛,再不敢有人造次,靠得是铁血手腕和对前朝后宫极致的把握。
  皇上如今对她释放的善意,一点都不像那个叫人胆寒的正和帝所为,只因为温宪公主?这虚无缥缈的缘由叫人摸不清想不透,更是不踏实。
  “你说……若嫁给鄂鲁,可是个好选择?”她仿佛呢喃似地问杜若。
  杜若瞪大了眼:“您不都答应纳喇小大人了吗?可是……纳喇府里阻拦?”
  静嘉笑着摇摇头不说话,她也不需要杜若回答。
  虽然皇上一直骂她蠢,她大概也算是蠢人里聪明的,皇上一而再再而三的提点,只怕纳喇淮骏那里是有问题的,左右她早知道自己这泥潭里出来的家世攀不上纳喇家,不免有些遗憾,还有些微愧疚。
  那个温润如玉的公子,符合她所有对未来的期待,可惜她没有任性的权利。
  她在心里轻叹口气,站起身:“歇了吧。”
  杜若张嘴欲问,外头又是一个炸雷打断了她的思绪。
  她见自家格格面色仍然冷静,这会子都要睡了,她也不愿意叫格格再添个不眠夜,只将万般担忧咽回肚子里。
  大雨倾盆而至,很快就打湿了这本就暗潮汹涌的夜,雨水从鸱尾廊檐飞流直下的滴答声,仿佛庙里老和尚的木鱼,越敲越急,最后连成一片,叫人梦里都不得安稳。
  就在这倾盆雨夜,也还有人乐意顶着湿漉漉的蓑衣,一路从九洲清晏往碧桐书院去,那蓑衣怀中还鼓起一块儿,直到了地方,脱掉蓑衣跺脚时才叫人看清楚,那是一坛子酒并着个剔红菱花的食盒。
  孙起行叫门口的小苏拉伺候着擦干肩头雨水,摆摆手让他去休息,自个儿熟门熟路提着东西,进了前任乾清宫大总管梁禄的塌塌里。
  “儿子不孝,这才来给干爹请安,您别见怪。”说话功夫,孙起行瞧见屋里的热水桶,立时放下手中东西,熟练将热水和冷水兑好,伺候着干练精瘦的老太监泡脚。
  梁禄只眯着眼:“我还能不知道你忙,这会儿过来都新鲜,你小子是碰上事儿了吧?”
  孙起行不说话,先伺候着梁禄泡完脚,替他收拾干净,请他在条山炕桌边上坐了,又利落打开食盒把酱牛肉和卤水花生摆好,衬着昏灯如豆给梁禄满上酒,先伺候着他吃上几口,这顿不紧不慢地妥帖完,他才跪坐在一旁。
  “儿子想跟您打听温宪公主的事儿。”孙起行三言两语将正和帝和安静嘉的事儿那么一说,将来意道明。
  梁禄夹牛肉的手顿了顿,随即大口将肉吃下去,喝了口酒,面色淡淡的,声儿也不大,慢声细语将话送进人耳中:“不该打听的少打听,咱们这种人,知道得多了,说梦话要掉脑袋,憋肚儿里放屁都惹事儿。”
  “这儿子知道。”孙起行轻声儿道,“可万岁爷如今积威渐重,轻易叫人捏不准龙脉,您也知底下有多少绿眼儿狼等着拉儿子下来,好蹭上点子天恩。若儿子再这么稀里糊涂下去,别说我怎么着,您这里也不安稳,老早晚要去寺里讨生活的。”
  梁禄放下筷子捏个花生扔嘴里,忍不住叹气,他身为先帝身边最信重的大总管,知道的事儿太多,若不是他有先见将干儿子推上去,哪儿有在这里看管书院的清闲,命都不定保得住。
  “规矩你知道,咱们就是拿嘴牢靠买命的,多了我就是这会子进棺材也不能跟你说,我只跟你唠点子能说的。”梁禄滋儿啦喝下一口酒,“先皇的玛法也就是太-祖绪宁帝早先还是太子时,由着圣祖定下一门儿亲,是安国公府家的姑奶奶,那还是圣祖带兵从盛京入关攻京城时候,差点儿被刺客一剑穿胸,是漠南耶拉氏的族长救了圣祖爷。”
  孙起行替梁禄满上酒,安静听着。
  “那位耶拉族长当场就没了命,死前没别的要求,只求太子能娶了自家闺女。圣祖那时为了让随龙的漠南部落卖命,也为了保住耶拉氏强大的兵力,答应此后三代皇后都会出自耶拉氏。安塔拉家那位姑奶奶接受不了从太子妃变成太子侧福晋,明面上以退为进,进了司尔勒家庙,为大清祈福,倒是正赶上圣祖一举改朝换代,得了好名声,安安稳稳在家庙活了一辈子。”
  “安国公府那位荒唐的老夫人就是这位姑奶奶收养的孩子,这老夫人怕养母百年后没人上香,将自己大儿子过继给了安家姑奶奶这一支,可惜她那大儿子体弱,展扬人家谁也不嫁,她又瞧不上小门小户和庶子,这才出了昏招,闹得满京城笑话。”
  孙起行想不明白:“这跟万岁爷有何关系?”
  “先皇后便是最后一位出自耶拉氏的皇后,她一辈子无子,还是个偏激的,最恨的就是宫中有子的妃嫔,因着先帝爷后头沉迷道家学问,先皇后几乎是明目张胆下狠手,所以如今才只剩下康老爷子膝下三阿哥,如今云游在外的福亲王和行六的万岁爷两个。”
  “实则当年先皇后也不是没对万岁爷下过手,只是叫太……只是让温宪公主给挡下,喝了那碗毒汤,当场身亡。”许是多吃了几杯酒,梁禄一个不注意差点说秃噜了。
  孙起行已然听明白了,是太后算计着万岁爷的生母替自己挡了灾,然后又叫温宪公主心甘情愿替弟弟挡了灾。
  那万岁爷对替弟弟泡冷水的安家大格格另眼相待倒是能理解了,只是有一点孙起行想不明白——
  “若万岁爷真想护着那位大格格,为何要将人嫁出去,甚至连和亲都考虑上了,却又反悔了呢?”
  梁禄笑着抽了孙起行脑袋一巴掌:“你也不用你那狗脑子想想,但凡万岁爷多露出几分不同,宫里吃人的还少吗?”
  孙起行讪讪摸着脑袋:“可儿子觉得万岁爷是个有成算的,不至于护不住个女人。”
  “所以这圣旨才烧了呀。”梁禄美滋滋喝上一口酒,跟唱戏似的轻声呢喃,“好叫你知道,这二人都是因着耶拉氏闹出来的悲凉,也算难得的缘分哩,老祖宗好就好在是满人,不然谁知是不是下一个耶拉氏呢。”
  在耶拉氏将先帝爷的后宫快祸害完,连子嗣都要杀个干净前,先帝好歹是恢复几分清明,叫耶拉氏暴毙,连漠南的耶拉族里都吃了挂落,如今成了边缘部落。
  如今万岁爷子嗣不丰,大阿哥体弱,二阿哥又叫敏嫔给养废了,谁知道太后在其中起了多少作用,她不顾万岁爷对太后母家的忌惮,非要将容妃推上后位,到最后……呵呵,还说不准是个什么光景。
  万岁爷举棋不定,大概是不想叫这位安家大格格陷入母子之间的博弈,也算是难得的好心肠了。
  孙起行脸色发苦:“我听您唠半天,这万岁爷到底对大格格有没有那个心思啊?”
  “天威难测,有没有心思你自个儿不会瞧?”梁禄不肯答他,只翻个白眼,“照你说来,万岁爷是要保安家大格格,纳喇家浑身上下只剩势力眼儿了,和亲圣旨也烧了,你想想谁还能护得住她?”
  据说福亲王快回来了,他可是死了福晋还还没续弦呢,康老爷子又万事不管,他府里比漠南还是个好去处。
  “多谢干爹,我懂了!”孙起行自觉恍然大悟,他没想到福亲王那一层,在他看来,那还有比天子身边更安全的地方吗?
  后宫嫔妃根本算计不过万岁爷,如今他老人家举棋不定,大概是碍于安家大格格避之不及的态度,觉得没面子。
  孙起行琢磨着吧,自个儿是个体人意的好奴才,万岁爷前几次瞧大格格眼神可不只是仁爱,他不能等主子发话,还得把这云梯递到万岁爷眼皮子底下才成啊!
  待得孙起行离开后,梁禄把酱牛肉吃完,酒剩下半坛子不管,漱漱口一抹嘴儿就躺下了,醉意朦胧中他还略寻思着,他怎么觉得这傻儿子没那么明白呢?
  再看看,过些时候,这傻儿子要还是看不明白,自个儿再多提几句也成。
  谁知随着中秋宫宴渐近,九洲清晏里个个儿都忙得脚不沾地,因为正和帝对此次宫宴的重视,连孙起行都一遍遍对着吉祥大菜和新打出来器具的单子,生怕出什么纰漏,忙得快连喘气功夫都无,硬是没叫梁禄找着机会。
  第22章 图穷匕见
  七月下旬天儿就没那么热了,好些妃嫔都乐意出去走走,想着说不准还能跟正和帝来个浪漫邂逅。
  甭管是妃嫔还是皇上,静嘉都敬谢不敏,直到进八月前,除去长春仙馆外,她也就在丽景轩待着不挪窝。
  杜若提着八角食盒从外头进来,面上带着笑:“格格,纳喇小大人又叫人给您送点心来了,这回是茉莉水晶膏。”
  静嘉捏着金线打络子并不抬头:“叫十月和小鹿子他们分了就是。”
  杜若面上笑意顿了顿,等将食盒送出去,好一会儿才到静嘉身边来,半天儿不说话。
  “姐姐有话要说?”静嘉放下络子,抬起头故做恭敬聆听的姿态笑道,“杜若姐姐请讲,我听着呢。”
  杜若没被她逗笑,圆乎乎地小脸带着抹轻愁:“格格,您不乐意出去,奴婢由着您,您不喜欢纳喇小大人,奴婢也能由着您。可您不能瞒着奴婢,到底怎么了?”
  “说起来杜若姐姐也到嫁人的年纪了呢,这操不完的心。”静嘉抿唇轻笑,“能有什么事儿,在事儿还没尘埃落定前,必然不能落人把柄不是?”
  杜若眉头皱得厉害:“奴婢是没您聪明,可也是打小在您跟前儿伺候的,您觉得奴婢信吗?”
  见瞒不过杜若,静嘉收了笑扭头看向窗外:“你闻见桂花香气了吗?快到中秋了。”
  杜若不言声儿,拿圆溜溜的眼珠子瞪着静嘉。
  “万岁爷前些时候提醒过我,纳喇家可能另有打算,许是过了中秋就知道信儿了。”静嘉轻声道。
  杜若紧攥着帕子:“那您为何不跟纳喇小大人说说呢?趁还来得及……”
  “说什么?”静嘉转过头打断她,眸底带着几分惆怅,“我和他在府里的光景差不多,他虽看着展扬,到底是庶子,无奈的地方说不准比我还多,何必要互相为难呢。”
  杜若急得快哭出来:“可若不嫁给他,您……要不奴婢给鄂鲁小大人传话?或者您去求万岁爷?”
  这些时候,静嘉和杜若不管是在长春仙馆还是在丽景轩都紧紧提防着太后那边,入口的东西更是慎之又慎,就怕遭了算计。
  可太后毕竟不会一直好耐性,若图穷匕见静嘉又不识好歹,等待她的还不知会是什么结果,再拖不得了。
  “等中秋吧,到时都会进来的。”静嘉低下头拿起络子道,“园子里人多眼杂,如今什么都做不得。”
  杜若闻言更难受了,她也清楚,只怕太后是派人盯着这里的,但凡叫人知道格格私相授受,更是掉进深渊爬不出来了。
  在府里时叫人欺负得没有还手余地,杜若没想到,进了宫以为的好日子,到头来也是这种进退维艰的境地,她们家格格怎么就这么苦呢。
  就在杜若愁得小脸儿都消瘦的时日里,中秋宫宴到底是到了日子。
  九洲清晏占了圆明园最大的一个岛,除了皇上的寝殿九洲清晏殿,实则还有前殿圆明园殿为上朝之处,中殿奉三无私殿乃筵宴宗亲及三品以上文武官员之处,中秋宫宴便是在奉三无私殿里。
  静嘉扶着太后到的时候,除了正和帝其他人都已经到齐了。
  见太后进来,具都起身行礼,她只微微偏身垂首避开,温婉伺候着太后入座。
  “好孩子,这种时候哀家也不能光叫你在跟前儿,到底……别叫人说嘴。”太后坐定后,瞧了眼安国公夫妇的方向,对着静嘉笑道,“也不用待多久,过会儿哀家叫你。”
  静嘉早就知道得有这么一遭,毕竟大清以孝治国,她笑着屈膝:“那奴才先过去,一会儿再过来伺候您。”
  太后见静嘉朝着安国公和墨勒氏那头去,瞧了眼容妃身边的若柳,见她恭敬点点头,唇角笑意更舒缓了些。
  墨勒氏看见静嘉过来,唇角也勾起一抹温柔笑意。
  静嘉不等她说话,就蹲下行礼:“请阿玛安,额娘安。”
  墨勒氏不说话,就挂着那温柔的笑,悠然自若地喝茶。
  慎嫔本来还盯着德妃那头,瞧见这光景,冲着纳喇夫人挑了挑眉,眼神中全是幸灾乐祸。
  安国公眉皱得死紧,他觉得大庭广众之下,这母女两个实在是丢人。
  其他人虽然都各自在说话,可那扫过来的眼神他不是没看见,有心说两句,他又怕墨勒氏不管不顾闹得更难堪,索性闷头喝酒也跟着当看不见的。
  静嘉安安分分蹲在那儿,也对那些或怜悯或幸灾乐祸的眼神无动于衷。
  这才哪儿到哪儿,若非这是宫宴上,她该是跪在包着算盘的垫子上了,比起来已然是好的。
  直到听见打嗤警跸声儿,墨勒氏才不紧不慢叫她起来。
  “许久不见你,咱们娘俩该当好好亲香亲香不是?”墨勒氏笑着说完,她身前伺候的宫女早就收了银子,立刻后退一步,给静嘉让地儿。
  静嘉从善如流站在墨勒氏身后伺候着,还有心思分神想着,这一路过来,倒是没瞧见纳喇淮骏,按理说他这时候该是当值的。
  正和帝便是这时候踏进了殿内,除了太后以外,其他人都起身行大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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