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花染金戈_第143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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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头答道:“是啊,就是那赵钱孙李四个人里的赵,听说是在前一趟路上出的事,百家姓失了牌头,能不哭么。依我看他们也是走了霉运,偏偏要去那晦气的五溪。”
  “五溪?”狄冬青听到这两个字,心下一凛,那不正是遭到魔教袭击的、天星和阿茗的故乡么,他追问道,“敢问那位赵兄出了什么事?”
  老头道:“好像是去五溪运了一批锦缎,回来的路上就叫人打劫了,再详细的情况我也不清楚,你们还是自己去问问吧。”
  “好。”狄冬青点过头,便转身要走。
  “慢着慢着,”老头在背后叫住他,皱纹密布的额头拧成一团,面露迟疑,“你们可想好了,听说那院子里的棺材根本没有敛到尸身,死人冤魂不散,到了晚上还闹鬼呢……”
  狄冬青回过头,道:“无妨,冤有头债有主,就算是鬼也不会滥伤无辜的吧。”
  老头一愣,随即笑道:“哈哈哈,你这年轻人可真有意思,那你去吧,我也不拦你了。”说罢耸了耸肩膀,抖了抖胳膊,慢悠悠地走回白雪覆顶的屋子里。
  狄冬青被他笑得有些茫然,偏过头问道:“师父,我说的不对么?”
  卢正秋道:“你说的没错,只不过都是你自己的道理。鬼要是那么讲道理,江湖上的故事怕是要减少七八成。”
  狄冬青皱眉道:“反正故事就只是故事罢了。”
  卢正秋定睛望着他,瞧见他朗俊的脸庞上微微翘起的嘴唇,和他脑后高挑的马尾一样,都是被一股倔强撑着的,使他看上去年轻而张扬,满溢着力量。
  年长者心下不禁一悸,忙移开视线道:“你啊,不信神又不信鬼,天底下怕是没有什么能让你害怕了。”
  “我信师父,”他立刻回答,眨了眨眼,又补充道,“也只有师父能让我害怕。”
  卢正秋偏过头望着他,问道:“我对你又不严厉,你怕我作甚?”
  “我怕……”他怔了一下,很快答道,“怕你不在我身边。”
  卢正秋笑了笑:“傻徒儿,你的江湖可大着呢,何必拘泥于一时。”
  他不依不饶道:“当然不必拘泥一时,往后我们可以一起走个遍,不论花上多久。”他顿了片刻,又道,“难道师父不愿吗?”
  卢正秋轻叹了一声:“人生在世,哪能事事如愿。”
  他反问道:“和喜欢的人在一起,有何不能?倘若不能,那就是世道错了,为了纠正这样的世道,我们才东奔西走,阿桐也是如此,不是么?”
  卢正秋惊讶地望着他。
  年长者对自己的徒弟太过了解,知道他所说的并不是豪言壮语,只是发自内心的实话。
  没有任何一种狡辩,能胜过实话的力量。
  在那雪夜中、马背上的一晚过后,他的胆子也愈发大了。他将眉眼舒展开,将眉眼间的那份热烈悉数揉进目光中,毫不掩饰地投向身边近在咫尺的人。
  两人的短暂目光交汇,卢正秋像是被他目光中的热忱灼痛似的,匆匆地移开了视线,转而望向前方白雪皑皑的小径,道:“时候不早,咱们快走吧,别让阿桐久等。”
  “嗯。”狄冬青没再多说。远处哭丧的声音再一次飘进他的耳朵,催促着他。
  两人到了百姓货行的院门外,瞧见两扇朱门半掩着,从门缝里瞥见一个意料外的人影。
  是一个衙差打扮的青年,腰悬佩刀,背披鱼纹,正站在院子中央。
  第113章 千山独行(二)
  狄冬青远远瞧见那人腰间的佩刀,心下不由得一惊。
  这一路上的所见所闻,大都是官府欺压百姓的事,官差们仗着禁武令的保护,肆无忌惮,胡作非为,酿下许多冤祸。但凡衙差露面的事端,大都难以善终。
  这院子里还在办白事,死者的同伴还在哭丧,若是此刻再遭变故,未免太不幸了。
  因此,他瞧见那人的打扮,便本能地警惕起来,怕那人再找麻烦,雪上加霜。
  可是,他很快发觉这次的状况有所不同。
  那衙差并未飞扬跋扈,口出狂言,只是独自站在院中央。
  反倒是他所面对的三人,赵钱孙李中的后三位,披着素白的寿衣,正围在他身边,怒气冲冲地盯着他。
  衙差的面色发青,不言不语,神色似有些畏缩。
  钱孙李却不与他客气,高声指摘道:“你们这些吃官饭的,做了那么多恶事,就不怕恶鬼追魂吗?!”
  听到恶鬼两个字,衙差的肩膀一抖,肩胛缩得更紧了,身上的鱼纹锦袍被挤出两条凸起。他撤了一步,似乎在躲避对面人的口水,借此机会,狄冬青总算瞧清了他的脸。
  他的头低垂着,嘴唇已没了血色,面堂发青。
  这人的惧意不是伪装出来的,而是当真受到惊吓的结果,倘若放任不管,这人怕是要当众昏过去了。
  想到此处,医者的本能便占了上风,狄冬青不再犹豫,推开院门,走上前去,拦在衙差的面前。
  “诸位且慢。”
  钱孙李纷纷怔住,目光轮番扫过突然闯入的不速之客,不悦道:“你是何人?”
  狄冬青一怔,很快沉声道:“我是路过的大夫,这位小兄弟脸色不好,当真受了惊,还请各位莫要再为难他了,有话好好说。”
  他刚一说完,便听到背后传来低低的抽气声,他回过头,发现衙差的拳头牢牢攥着,眼睛眯成两条缝,头上有冷汗冒出。
  他靠过去,揽过对方的肩膀,执起一只手,用两指捏在虎口处按压,口中叮嘱道:“不要怕,放松些,长舒一口气。”
  衙差照他说的做,少顷过后,脸上的血色总算找回了些。
  他也借机瞧清了对方的面容。衙差模样还很年轻,眉眼间透着稚气,想来刚刚就任不久,难怪没有染上其余同僚的恶习。
  如此一来,他的偏见已全然消解,他柔声问道:“小兄弟,你莫非怕鬼吗?”
  衙差的动作一滞,很快抽出手去,向后退了一步,磕磕绊绊道:“多、多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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