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讼师_分卷阅读_68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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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煜沉着脸随手翻了两页,就这两页中,就已经看到了四五次任延辉的名字。他的名字每一次出现,都跟着一笔庞大的数目。
  当官的,比他这个当君主的更有钱。
  赵煜不禁笑了起来,将账薄放在手边,没有继续翻看下去。
  “账薄在六年间一共记录了五十二笔,进出流水的钱额,在三百万两上下。”
  “而这五十二笔中,有四十六笔是和任阁老有关,所涉钱额,足有二百四十六万两。”杜九言看着任延辉,“任阁老,您每日穿的那么寒酸,您贪的钱,是养外室了还是铺在床上每日枕着睡觉呢?”
  “圣上,老臣冤枉。”任延辉知道,这个时候和杜九言再辩已经没有意义了,他只要让赵煜不动杀念,记着他的重要性就可以了。
  更何况,如果他和鲁阁老都没有了,赵煜想要再扶持两个起来,所花费的精力和财力,只会更大。
  下一个上来的人,谁知道会是什么样。
  “这么多年,老臣对朝廷对圣上忠心耿耿从无二心。”任延辉道:“或许老臣是没有脸面说两袖清风,老臣也愿意受到惩罚,但绝没有他们所说的如此巨大的金额。”
  “老臣是真的贫困,没有任何造假之处。”
  “他们这是污蔑陷害、欲加之罪!”任延辉道。
  “圣上,任阁老一向清廉,绝不会做这种事。”任党官员纷纷出列,这个时候不保任延辉,那还要什么时候保。
  他们必须抱团。
  赵煜闭目养神,这些日子他的话一直很少,不表态不露神思,让人琢磨不透。
  “清廉二字何其无辜,居然被用来形容任阁老!”杜九言笑眯眯地道:“以上,是任阁老入阁后,吴文钧所知道的事情,想必还有很多不为外人知道的。”
  “这一桩桩罪行,实在是令人惊愕又失望,若还将任延辉留在朝廷,就是对天下贪官的纵容包庇,对清廉好官的侮辱。”
  “这歪风邪气,必然会如同蛀虫,一点点蚕食大周,令它分崩瓦解。”
  赵煜没有说话。
  杜九言看了他一眼,转过头来对上任延辉的视线,他的目光虽气怒凶狠,可却依旧很稳,显然,他知道赵煜还是不舍得杀了他。
  她能理解赵煜,所以,这把火还要接着烧。
  杜九言冲着任延辉笑了,笑容比他更笃定,更沉稳。
  任延辉骇然,心头突跳,他猛然转身正要说话,杜九言已先他一步,道:“圣上!话说到这里,不免再回头说一说桂王爷的案子。”
  “桂王爷有没有心造反,圣上您是他哥哥,您比任何人都清楚。他若真有心,就不会胡闹至此,漏洞百出,以至于这两年和我一起做县令,查办案件,四处折腾闹着玩儿。”
  “他如果真有心,这些年在朝廷,他大可经营自己的势力。可您心知,他不但在朝中没有任何私交官员,以往所交的功勋旧友也不再密切来往。甚至于,他和我的娘家安国公府以及靖宁侯府都不走动。”
  “如果他真有心,就不会对您撒娇撒泼,在您面前还依旧和儿时一般,千方百计得兄长的爱护。”杜九言看着赵煜,柔声道:“桂王的纯粹,您比我更清楚。他要的不过是一家人和和睦睦,太后娘娘身体健康,您依旧是他的好哥哥。”
  “他得您这样的兄长,是他此生的福气。而您也是对他珍之爱之。”杜九言语重心长地道:“圣上,父母情来自抚养和血浓于水,夫妻情来自相濡以沫举案齐眉,只有兄弟情,才是您二人共同经营彼此付出了真心,得到的情谊。”
  赵煜的眼前,就浮现出自小桂王在他面前闹腾的画面。桂王想要他的糖,他有十块也愿意都给他,可是桂王每每闹腾一通,却也只拿走五块,总会给他留下一半。
  他爱护桂王,这是发自肺腑的疼爱。
  正如杜九言所说,这一份兄弟情,是他们兄弟彼此坦诚相待,付出真心才经营得到的。
  “王爷,”杜九言看向桂王,桂王荡气回肠地喊了一声,“哥!”
  赵煜鼻尖一酸,怒骂道:“臭小子!”
  杜九言忽然抬手指向任延辉,“可是这个人,他擅自揣摩圣意,他认定安山王和怀王出事,乃圣上之手笔,所以此番,他要代替圣上出手,离间他们的兄弟之情。”
  “任延辉!”杜九言指着任延辉,大声喊他。任延辉吓了一跳,后退了一步。
  “第一罪,你贪赃枉法,草菅人命。”
  “第二罪,你在其位不谋其政,利用圣上对你的信任,倾轧朝野排除异己,而从不顾及朝政。”
  “第三罪,你揣测圣意,自以为是,污蔑圣上之名!”
  “第四罪,你陷害王爷、忠臣,离间圣上和桂王的兄弟之情!”
  “任延辉,你对得起圣上的信任托付吗?对得起你头上这顶乌纱帽吗?”
  “你该死,死上千百遍,也难以平民愤!”
  第690章 跼高蹐厚(二)
  “圣上!”杜九言道:“任延辉所犯种种罪行,罄竹难书!”
  “这天下之大,学子千百万,有能者不计其数。这朝堂之大官员数千,人才济济。”
  “如任延辉这般,留作何用?”杜九言道:“求圣上明辨!”
  她话落,身后的人气息一窒,随即,由钱羽带头,多半数人站出来,拱手道:“求圣上明辨,莫要再让佞臣贪官迫害忠臣良将,毁江山社稷只在一旦啊!”
  赵煜看向任延辉,杜九言的话言犹在耳。
  “你认为,安山王和怀王之事,乃朕之手笔?”赵煜叱问道。
  任延辉噗通跪下,道:“圣上,老臣没有这个意思,老臣对桂王,只是就事论事。绝没有其他意思。”
  “没有其他意思,你何故扯出桂王?”赵煜道。
  “桂王屡屡出格,坏了多少的规矩,这一项不提,将来必有后人做榜样。这世上没有第二个宽容仁厚的您,也没有纯粹善良的桂王爷了……若有人照猫画虎,岂不是乱了超纲。”
  “老臣用心良苦啊!”
  “你果然是用心良苦,朕都不曾担忧,你倒是替朕分了忧了。”赵煜冷哼一声,“朕容你,待你,你对朕只得了一个宽容仁厚的评价?”
  “就是因为朕宽容仁厚,所以你就能肆无忌惮,挑战朕的底线,是不是?”
  砰!
  赵煜将手边的茶盅拂扫下来,茶盅砰地一声飞落在地上,溅的碎瓷满地解释。
  任延辉趴在地上,喊道:“圣上,老臣冤枉,老臣对您忠心耿耿,绝无二心。”
  “好一个忠心耿耿,仿佛这满朝重臣,就只有你一人对朕忠心!”赵煜道:“朕不稀罕,这朝堂少了谁,都能动。”
  “薛按!”赵煜道:“除了他的乌纱帽,将这奸贼交由大理寺,全权查办。”
  “朕要给天下人、给众臣、给自己,一个交代!”
  “是!”薛按从上面下来。
  “圣上,”任党众人才从惊骇中回神,他们没有想到,这场官司会演变成这样,反转到令他们目瞪口呆,“圣上,任阁老虽有过,可也有功啊。”
  “请您念在他这几年殚精竭虑,为朝廷效力的份上,饶了他这一回。”
  任延辉喊道:“老臣知错,求圣上宽恕啊。”
  “求圣上宽恕!”
  齐齐的声音刚落下,就听赵煜道:“如此地步,你们还要朕宽恕他?”
  “看来,朕的好脾气,在你们眼中就是毫无底线,没有原则的软弱无能是不是?”
  “带走!”赵煜指着任延辉,又看着求情的众人,怒道:“朕若再听到一个人求情,朕立刻就成全了你们的忠心,陪着他一起去牢中。”
  大殿上一静,顿时没有人敢求情。
  圣上真的一点不知道任延辉的事吗?不,他是知道的,就如当初吴文钧犯罪圣上及时打住,没有再继续查下午,为的就是保护任延辉。
  圣上不舍得杀,这是肯定的。
  可是,为什么在刚才又改变了主意呢?
  大家朝杜九言看去,是她,她刚才一定是说了什么,彻底激怒了圣上,让圣上断了任延辉的念头,起了杀心。
  刚才脑袋嗡嗡响,他们根本没有听清楚啊。
  一侧,谢允擦了擦帽子底下的汗,低声和缪征道:“这一招,太狠了。”
  “嗯。”缪征抖了抖后背湿漉漉黏着的衣服,压着声音道:“反转,再反转,本官的心都要跳出来了。”
  谢允道:“这杜九言,以后少惹为妙,避而远之。”
  难怪,她从一开始就强调兄弟情,是的,这一场案子辩的不是谁清白,而是在赌,赌的是谁先让赵煜起杀心。
  那一句,任延辉离间兄弟情,那一句任延辉揣摩圣意,那一句任延辉认定安山王和怀王乃圣上手笔……就像三把利刃,彻底断送了任延辉在圣上心中不舍。
  圣上脾气再好,也是个人,是个君主。泥菩萨还有三分性,何况圣上。
  “嗯,不简单啊。难怪鲁阁老和桂王爷不出手,有她在,根本不需要他们帮忙。”缪征道。
  薛按上前来,将任延辉道乌纱摘下来,任延辉磕头求情,满殿上所有人静默,只有他一人哭喊求饶。
  侍卫上来,一人一边压住他。
  任延辉被拖拽了起来,他满脸的泪,一转头看到杜九言……不可能,他不可能输的。
  他还没有坐上首辅,他还没有辅佐圣上开创盛世,他还没有做一人之下万人之上。
  他怎么可能输,怎么会输给杜九言。
  不可能!
  “杜九言,”任延辉一字一句道:“你陷害我,你这个卑鄙小人。”
  杜九言道:“不送!”
  任延辉喊着,“圣上,老臣冤枉啊!”
  声音渐行渐远,最后消失在大殿上,这期间大家都静默在原地。
  赵煜扶额靠在龙椅上,头晕目眩。
  杜九言站在远处,目光一扫落在任党众人身上,被她一看,大家心头一缩,顿时目光四处溃散,东躲西藏地垂着头避开。
  原以为,鲁章之必输,可短短几个时辰风向斗转,任延辉却成了阶下囚,丢官甚至将要丢命!
  这……他们还在发懵。
  一时回想,居然不知道杜九言是怎么做的。
  杜九言收回目光看向牧琰。
  牧琰满头的汗,无声无息地后退,像一只斗败的硕鼠,跼高蹐厚!
  他站在门口,垂目垂首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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