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神养狐手札_分卷阅读_7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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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说过那句“手下留情”之后,奉玉已经镇定地提起剑, 仙气在他身上涌动, 已明显摆出备战之姿。
  白及亦是如此, 他手中微动,雪剑如疾风袭叶般出鞘!利落一挥, 仙气已如风卷云流!白及的动作干脆利落, 竟是也未否认奉玉所说之言,眼眸睁开, 眼中已有寒光!
  白及仙君于世万年, 位列东方第一仙, 唯有天帝可与其分高下,世间人……不曾见他出过第二剑。
  奉玉想起他未见过白及时,从其他人口中听到的评价,心中微微提神。面对这般的对手,任谁都不可不打起十二分的精神,而且面前的白及似乎并没有让他的意思,奉玉集中精神,可目光却仍是忍不住往白秋所在的方向看去。
  白秋被云母仙子护在道场门前,那个位置离庭院较远,若是有什么偏差,也可退到里面,有道场的仙术防护,但又能够看清楚庭院中的景象,是很合适的地方。
  这个时候,白秋正紧张地拉长了脖子,一双小耳朵竖得老高,担忧地望着他。若不是被云母仙子用尾巴圈住了,她可能还会担心地再靠近一些。
  奉玉见白秋如此,心口柔软。他早就将自己原本不为外物所动的万年来坚如磐石的心,变成了最软最舒服的地方,腾出来放这只小狐狸……仅仅是因为有她在此处,他无论如何也该尽力而为、竭尽全力而战。
  奉玉早就知道应会有此一战,他与白及仙君素来无交集,第一次见面便是冒然说要与他女儿成婚,他们同为上仙上神,他又为将神,白及定是会探探他的底。只是白及仙君实力之强即便在天界也是传奇,他还是神君时便令人闻风丧胆,后陨落而又飞升,再回天时,所历天雷令三十六重天上下皆大震……时过境迁,直至今日,也不曾有人再见过可与那日相提并论的雷劫。
  若是白及非要有人打得过他才能与他女儿成婚,这世间只怕无人有这个把握。
  奉玉定神,望着情绪难辨的白及仙君,摆出迎战之态。说时迟那时快,只见白及眸中光彩未变,手中剑已顺应疾风而下!刹那间,庭院间风云刹变,暴风烈雨般的仙气如狂兽一般咆哮而起,带着掀起的风流毫不留情地朝奉玉冲去——
  风几乎是一刹就笼罩了整处庭院,白秋的耳朵尾巴和浑身白毛也被带着吹向一边,她被吹得睁不开眼睛。云母反应倒是很快,早就将女儿带入道场中,这时低下头,用身体和尾巴将她搂住,明知白及有分寸,却仍是怕娇小的女儿被风吹出道场。
  白及背对着道场,因此他一剑挥出,流风也是从白秋背后袭来。她虽被吹得难受,但还是勉强将眼睛睁开一线,努力看清院中的景象。
  白及平日里教儿女用剑,自是不会用处这般气势,剑风也会完全收敛。但即便如此,白秋却还是见过几次父亲真心用剑的情形,最近的一次便是在山神大会那次,千百恶妖大泄之时……
  那当真是迎风一剑,群妖散尽!那凝聚成黑云一般遮天蔽日的妖气,竟是抵不过白及仙君随手一剑!
  白秋想起那一日的情形,仍是历历在心,可即便是那一日,也不知白及究竟用了几成功力。奉玉在妖境中也曾一剑敌千军,闯入妖王洞府之中,不知能否……
  白秋努力凝着神,试图看清楚庭院中的景象,可是两边皆是神君,汹涌的仙气早已如潮山浪海,她能够看到白及一身白衣清绝出尘的背影,除此之外,亦还能看到一道影影绰绰挺拔直立的身影,他还站立着,应剑直上,以仙气应对。
  白及若是真出全力,只怕他自己的仙宫都不够他掀的,因此尽管此时庭院中已不是外人能够轻易踏入,可实际上两人都还留有余地。然而随着时间推移,白秋能够感觉到白及比一剑用得力道更强,不知娘担心她,白秋其实也十分担心母亲,哪怕晓得自己修为根本不够看,还是下意识地和她缩在一起,用尾巴圈她。好在这般情形倒也没有持续太久,两人从地面一直战到云上,方圆百里的流云都被他们二人卷成旋涡状。
  这下白秋彻底看不见了,她小心翼翼地探出一点脑袋,可是只能看到云上有人斗剑,却看不清形势,她不免有些着急。
  这时,她忽然感到母亲凑过来安抚地蹭了蹭她,白秋眯了眼,也有些寻求安慰地蹭了回去。
  云母蹭完,想了想,有些好奇地问她道:“秋儿,那两个人,你比较希望谁赢?”
  白秋一愣,回答:“应当多半还是爹会赢吧……”
  奉玉是将神,尽管他一人也有扫千军的魄力,但优势终究是统兵领将,知天文懂地理善识人,而非以一敌百。尽管个人实力之强可使自身立于不败之地,但战事,从来不是一人两人就可定胜局之事。
  而白及则并非如此,尽管父亲少言,对自己之事也极少提及,但白秋善感,从天界其他人对待白及的态度便可觉出一二。不同于奉玉这般,即便被外人称为冷面将神,但天军营的天兵天将对他多半还是敬重多过畏惧,不少老神仙待他也敢开开玩笑的态度,白及行到何处,哪里连声音都会小上几分,越是年迈的神仙,似乎提起白及反而愈发讳莫如深。
  白秋明白的道理,云母岂会不知,但她歪了歪脑袋,还是问怀中的女儿道:“我不是让你预测谁赢,我是问你的希望呀。你希望你爹赢,还是奉玉神君赢?”
  这个问题倒是让白秋愣住了,她下意识地看了眼分不清状况的天空,不知为什么没有两个人都不会输的选择。她想来想去,忽然脱口而出问道:“若是神君赢了,爹会同意他和我成亲吗?”
  云母:“……”
  白秋:“……”
  等白秋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已经有些晚了,她的脸慢慢地红了起来,耳朵也垂了。云母看着白秋的样子,觉得自己的女儿看上去毛茸茸的有点可爱,忍不住低头蹭她,将白秋蹭得嗷呜嗷呜的叫唤。
  云母道:“你不要太担心,肯定会无事的。”
  白秋听着点了一下头,然后又担忧地从道场内探出头去,看天空中的情形。恰在此时,却见天光中一阵刺眼的骤亮!白秋一惊,愈发使劲地往上面看去。
  这个时候,奉玉仍然手中持剑,却已觉得相当吃力。白及仙君始终神情未变,但迎面而来的剑风却一次比另一次更急猛,然而白及的令人畏惧之处却不在于此,而在于不知道他的底在何处。忽然,面前又是一道强力的剑风扑来!奉玉眼中沉静,同以剑风相抵!然而一剑挥出,他的手腕已有酸麻之感,然而眼前的白及却仍是面容不变——
  奉玉凤眸之中锐光一闪,正要提手应下下一招,却忽然感到肩上的压力一轻,只见白及敛了剑拔弩张的仙气,收了剑,又恢复成清逸出尘的仙君,似乎没有再打的意思。
  奉玉见状,便躬身行了一礼,亦收了剑。
  白秋在庭院中着急地等着,见周围仙气恢复了以往令她觉得安心的感觉,便从道场里跑了出来,在院子里团团转。见奉玉和白及两人下来,便急忙跑上去,焦急地到处打量。
  白及仍旧是那般一尘不染的模样,白衣飘飘。奉玉身上的外衫却破了几道口子,但没有见血,神仙间自己的切磋多半都是点到为止,可即便如此白秋还是觉得担心,左看看右看看,觉得奉玉狼狈一点,就跳过去护着他。奉玉早在白秋蹦过来时就习惯性地弯下腰准备抱她,谁知白秋没有跳怀里,而是抱着他衣服上的裂口看来看去,见没有见血,才松了口气。
  白秋扒着他的手臂问:“你怎么样啦?有没有受伤?你们谁赢啦?”
  奉玉望着她的眼睛,就说不出一个“不”字,不知不觉就放缓了语气,应道:“无妨,不曾受伤……秋儿,我并未赢。”
  最后四个字说得多少有些艰难,没有男子愿意在喜欢的女子面前承认这一点。奉玉亦说得缓慢,然而下一瞬,白秋却跳到他怀里,摇着尾巴试图安慰他,口中道:“没事的……你以前已经赢得够多啦。”
  奉玉一怔,抱着怀中的狐狸有点失神。
  白秋似乎一时忘了自己爹娘还在场,她刚安慰了一会儿,才见白及往她的方向扫了一眼,继而说道:“秋儿,你随我到屋中来。”
  第133章
  白秋接触到的白及的视线, 尽管直觉告诉她爹并没有生气,可心脏还是不自觉地飞快在胸口蹦了两下。
  白及的眸色平静, 从容地将剑收回剑鞘,握在手中,转身未进道场,倒是转身往内室的方向去了。白秋抬头看了奉玉一眼,见他亦面有不安色,抱着她的手似乎有些不愿意松……但白及又没有让奉玉一同去……
  白秋思索片刻, 还是在他胸口安抚地蹭了蹭,道:“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我去去就回来啦。”
  “嗯。”
  奉玉看着怀中的小狐狸,终究是不舍得很, 但还是放她跑了出去。
  白秋远远地就看到云母在朝她挥尾巴了, 连忙朝她跑了两步,但还没等跑完, 她想了想, 又回过头来, 对着在身后望着他的奉玉也挥了挥尾巴, 算是让他安心的道别。
  奉玉看着白秋朝她道别,先是微愣,继而嘴角不禁淡淡地弯了弯,亦朝她颔首。
  白秋倒也没有耽搁太久, 和奉玉告别完, 她马上就跑到云母身边, 母女俩一齐往内室的方向跑。她们两个很快追上了有意放慢步调的白及,跟着白及进了内室中。
  白秋的身子刚进屋中,便感到光影一换,且室内的温度明显比外面凉快几分,有一种如白及本身气质一般的冰凉清冷之感。
  她眯了下眼适应光线,这才飞快地跑进来。等进了屋子,白及坐下之后,云母自然地就跑到他身边入座,化成人形,与白及并肩坐在一起。白秋见状,在他们对面的软垫上坐好后,便跟着化为人形,有些局促地坐正,等着他们两个开口。
  白及才刚刚与奉玉切磋完毕,虽是赢了,却没有说要与奉玉说话,反而唤了她。白秋猜不到爹是要与自己讲什么,难免觉得惴惴。
  这个时候,白及亦是望着白秋,他的神情沉静安稳,正如平日里一般。只是此时,他其实有些难以形容心绪。白及不由得闭了闭眼,等再睁开时,他便出声道:“秋儿。”
  “爹。”
  白秋忐忑而温顺地回应道。
  白及问:“……你这些年来随我学剑,可有觉得痛苦?”
  “诶?”
  白秋怔住,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白及看着她愣愣的似乎没法立刻答上来的脸,心中隐痛,也未再追问,只是思绪纷乱,不晓得该从何处理出头绪。
  面前的白秋已然是女子模样,自她幼时化形能走,他便同一百余年前教导英儿一般,一点一点教她学剑。
  起先是小小的木剑,他亲手刻之,将秋儿的名字雕在剑柄上,握着她的手教她识名,教她以心问剑。
  后来换作重一些的小剑,不曾开刃便不会伤她,教她基础的心诀剑法,教她以仙气融入剑中。
  再后来便换作开刃的小仙剑,他去寻昔日旧友换了玄铁,去了极寒地,耗了七七四十九天铸成一柄轻盈的小寒剑,虽是孩童练习之物,却已是真正的上品仙器,交到白秋手上后,她虽未必知其来历,却爱不释手地玩了好几日,晚上都抱着睡。还是因她睡着后被剑中的冰魄伤了身,打了好几天喷嚏,才被他和云母暂时收了起来,等练剑时再给她。
  也是此时,开始教她应战的剑式,教她塑剑心、入剑魂。
  他过去不曾有过女儿,看着怀中柔软娇小的小女孩,便不知该如何待她,唯有如当初教玄英一般教。秋儿便同当年玄英一般,站不稳便拖着小小的尾巴跟着他练剑,高兴地围着他、云母还有玄英转。只是玄英生得皮实,秋儿素来认真乖巧,却有点体弱,习剑又比玄英还早,进度总要慢上一两分,本也属正常,但久而久之,她看上去便有几分泄气……白及本也觉得无妨,只当她是不善此道,只是她同奉玉学剑,不过两三年时光便脱胎换骨,却令白及微惊,忽而有些心痛。
  秋儿许不是畏剑,而是……畏他。
  白及定了定神,不禁合眸。
  他不喜奉玉带走她女儿,虽知晓这位神君,但因对方在上古神仙中实属年轻,奉玉从上古诸神混战末期中应战事而生时,他已不是神君,故而不曾与奉玉相交,倒不知对方根底……他刚才与他切磋,便是想知对方水平几何,但试过之后,知晓奉玉水准确属上上流,平日里应当遇到敌手的次数不多,可仍是……未在他之上。
  既然教秋儿的结果不同,不是因剑术水平之故,那么便是因其他原因。
  白及将轻合的眼眸重新打开,重新看向白秋,问道:“秋儿,你随我练剑时……可是觉得难受?当初你可是……”
  ……怕我?
  话到嘴边,白及一顿,却又有些不知该如何说下去,故而微微停顿。
  然而这时,白秋竟是已回过神,听到白及的话,她先前愣了许久,现在反应过来,竟是没说其他,而是先摇了摇头。
  白秋抿了抿唇,回忆起这个,她亦是有些晃神,现在提及还有几分不好意思。她道:“我没有觉得痛苦或者难受呀。我喜欢跟爹学剑,我只是有些……”
  有些怕做得不够好。
  并非是怕白及,而是怕会令爹娘失望。
  白秋想到这里,仍是轻轻垂了眸。她有点羞涩而又有点沮丧地说:“我知道原先爹娘在我身上耗费了许多心力,因我少时体弱,便费心替我遮掩天机;我怕黑怕雷,娘便将我团在尾巴里睡;我用的剑不趁手,爹便亲自帮我铸,还铸了许多把,便是如今用的,也是爹分别用仙气为我和兄长凝成……但是我习剑不及当年兄长,即便是同龄时,兄长似乎进度也比我快上许多……而且明明已是如此,我休息的时间却还是比兄长要长,爹娘待我已经比较宽容,我却如此,未免太没有长进了……”
  白秋说着说着,便已羞愧地低下头。她原本已经化成人形,此时却忽然觉得难为情,还是化成了小白狐,耳朵低落地垂着。她犹豫片刻,先跳到云母膝盖上滚了两圈,然后又跳到白及膝上蹭了蹭他,算是带着点歉意色彩的撒娇,这才坐回远处,她的爪子不安地并在一起,尽量缩成小小一团。
  白秋想了想,愧疚地低声道:“娘,爹,对不起……”
  白及:“……”
  他还未问出口,倒是白秋先自己解释了。尽管她好似是无意为之,白及仍是心中一松,他并非是希望白秋这般向他道歉,但此前郁结在胸中的结似乎终于缓缓打开。
  他一顿,抬手摸了摸白秋的脑袋,缓声道:“……不必如此。”
  “嗷呜。”
  白秋叫了一声,却仍是蹭了蹭他的手。
  她继续解释道:“我在天军营时,有一天晚上偶然被奉玉神君看见了剑,他就问了我几句,我回答之后,他便说他愿意教我试试……”
  说到这里,白秋忍不住稍稍脸热,不由庆幸自己早早地变回了狐狸。
  她将奉玉当初教自己的情形说了一遍,只是小心地避开了些两人之间比较亲密的细节,又因为有意让爹娘对他印象好些,白秋亦努力地往好的方面讲。等她讲完,便抬眸看爹娘的神色。
  其实不必白秋提及太亲密的细节,光是听她说奉玉是晚上看到她的剑,便已令白及一顿,不过他倒也未对这些地方细问……等白秋说完,白及顿了顿,直接问道:“秋儿,比起这些……你同奉玉神君,究竟是如何认识的?”
  第134章
  白及所在意之事,亦是云母所在意之事。白及话完, 神情平静如常, 云母亦不疑有异, 却跟着反应过来, 奇怪地问道:“对呀, 你怎么会和奉玉神君认识?”
  她稍稍一想, 又说:“奉玉神君前几年不是说都在凡间历劫,直到两年多前才回来……那时你应当下凡有好一阵子了……你如何碰上的奉玉神君?莫不是奉玉神君回天时,你也去了登仙台?”
  云母的确觉得疑惑, 因为若只是如此, 奉玉神君似乎不会这么快就跑来提亲……况且, 他看上去本也是不易动情之人, 即便这世间有缘分这么一种变幻莫测的东西, 云母仍是觉得不可思议。
  然而白秋听到娘这么问她, 却是视线微微一闪, 下意识地避开了两人的目光, 道:“不是……”
  她同奉玉相识更早, 感情……亦比寻常来得深。尽管这话由她自己来讲不好, 但她与奉玉的确算是一同历过生死,在凡间……在妖境中皆是如此, 她从不怀疑奉玉待她的深情,也不怀疑他是否爱他, 只是她当初终究是有违反天规之心, 不知该如何同爹娘开口……
  白秋下意识的心口一紧, 但她看看爹,又看看娘,内心挣扎许久,最终还是觉得不能瞒着父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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