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神养狐手札_分卷阅读_5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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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白秋的位置安排在不干扰其他人讨论,但又能够将谁说话、和谁说话、说了什么看清楚的地方,因此是在奉玉背后。她和另一个文官一左一右各有一张桌子,两人同听同记。大殿内本就气氛严肃,每个天官天将都是一丝不苟的,这时白秋被莫名其妙地点了名,下意识地抬起头,从她的角度看,便是十几个黑着脸目露凶光的大汉瞬间朝她望了过来!
  白秋后背登时一颤,条件反射地就朝奉玉看去。
  然而奉玉并未回头,他依旧坐得挺直,仔细打理过的衣衫顺服地贴在身上。白秋望过去,只能看到对方宽阔直挺的后背,衣衫勾勒出他流畅有力的身体轮廓和后背线条,一头乌发直顺地垂在身后,颇有仙意。
  然而对方未看自己,白秋心里难免有些失望,再看面前虎视眈眈的一大群天将,心里不禁惴惴,连握笔的手都有些不知还要不要握着。
  这个时候,其他人亦是有些吃惊。大家都是在妖境中待了四个月的天将,自是不会不晓得这里的恶妖是什么水平,同时小夫人的剑术程度也是众所周知,真是士别三日则当刮目相看,她能单枪匹马战胜两只恶妖,还将对方收了,的确是令人惊讶得很。
  这四个月来,实力修为这般见长,小夫人定是相当勤于剑术,不曾荒废。尤其是在她明明被将军护成眼珠子、天军营里好好等着就好的情况下,如今还愿意以身犯险出现在这里,这一片真心,倒是难得赤城得很。
  这样一想,连一把年纪的天将们都有些感动了,想不到奉玉神君这么不解风情的将军难得动心一次,就带回来这么水嫩漂亮的一颗小白菜花,实在是不鸣则已一鸣惊人……因为奉玉平日里看上去实在是不沾风月,天将们甚至开始担心他太沉闷以后吓到人家,特别是这会儿奉玉脸上仍旧看不出什么特别的神色来,愈发令人担忧。
  不过,担忧归担忧,这会儿的重点还是关于恶妖的事。
  这时,便有天将歉意地开口道:“想不到竟还有过这种事……营地近处本该有天兵天将巡逻,方圆五十里内没有恶妖能靠近,没料到居然还有漏网之鱼……妖境处处都有险情,妖境中的恶妖受妖王妖力影响,甚至不少就是妖王亲自由神魂中分力增加出来的,比之外面的寻常恶妖更加凶险。让小夫人在离营地那么近的地方被恶妖攻击,着实还是我等巡视不足,让恶妖有机可乘,是我等失职,还请小夫人原谅。”
  白秋连忙摆手道:“哪里的话,是我突然过来妖境,没有提前说过,也没法通知到妖境内……各位将军本来就已公务繁忙……”
  白秋原本还想说几句,但看到旁边一脸严肃的天官还在提笔飞快地记他们说得话,连忙不敢说太多了,匆忙地闭了嘴。
  因为“小夫人”这个称呼太顺口,白秋也听得太习惯了,以至于都没人发觉这个平日里拿来调侃用的称呼居然用在了正式场合,白秋没意识到,自是也忘记反驳。
  这里的事告一段落,不久在场的天将们都将自己负责的军务汇报了一遍,算是有了大致的方向,只是细节如何,终究有些争议,一时陷入僵局。
  只听一位天将又道:“自从妖王受伤之后,进攻营地的恶妖阵仗明显弱了许多,随意扫除一番便是,不影响我们直接出兵。”
  “不错。”
  另一员天将接口道。
  “只是妖王如今蜷伏不出,不知将军如何打算?”
  奉玉道:“我想速战速决,若是顺利,这几日便要了结此事。”
  听到奉玉的话,不少天将都倒吸一口冷气,觉得奉玉的伤如今到底还很凶险,若是这么赶,未免太过冒险。
  白秋乖巧地坐在她的位置上,手中记得飞快,因为写的字太多又太急,手臂难免开始觉得酸了。这时,倒是有讨论中插不上话的天将将视线放到白秋身上,神仙的视力比寻常人要好,且天将修为本身自是不会差,他一眼看到白秋记得内容,倒是愣了一下。
  他本就离白秋离得近,因为暂时也没什么可说的,索性凑过来和白秋说话,问她道:“你觉得妖王洞府是在东面偏北?将军同你说过?”
  “……诶?”
  白秋突然被搭话,不由得愣了一下。
  她本来目光看着奉玉,这时不得不收了回来,一回头就对上天将老成肃穆还带胡子的脸,到底还有些紧张。白秋慌乱了一瞬,定了定神,这才意识到天将说得是什么,低头看向自己速记记下来的内容。
  大约是因为前面他们说话还说得慢,白秋一边听,一边还有时间在旁注记,天将特意跟她说这句话,大约就是看到她在之前四方大将说得内容旁边,小小地标了个妖境中妖王洞府的位置。
  这会儿因为说话的人太杂,也不再是她被要求记下来的客观内容,白秋也没有之前那么高的书写速度要求,故而有时间偷看奉玉背影,也有时间同搭话的天将聊天了。
  她脸红了一下,道:“没有,我乱猜的……因为我是从东面进来的营地,然后几位天将又说南面和西面没有恶妖军队进攻过,有的只有东面和北面,其中北面听起来遇到的恶妖又比较少,东面比较集中……之前我掉进过妖王的洞府里,看到妖王身边有些妖喽啰,另外那个地方的妖气也很集中,妖王的妖气虽然很重,但是似乎还有很多别的妖的妖气,所以我想或许恶妖都是从妖王洞府的地方出发的。我遇到的恶妖没有灵智,不会自己思索,若是没有特别接到命令,肯定是走最短的距离,故而……”
  白秋怕天将笑她,大致将她的思路解释了一下,其实是很简单的。她想了想,又补充道:“不过我听说妖境虽然是妖王的记忆,但他本身是有思维的神魂,和这里的其他之物不同,因此没有按照过去原本的位置布置洞府,怕天兵发现还经常搬来搬去,所以……”
  天将听白秋的意思就明白了,知道她大约是担心万一他将她的乱猜当真。不过事实上,他们进来这么久了,肯定早就摸清楚了妖王所处的位置,只笑了笑,但还是有些惊奇的。
  要说白秋这个推论,难想自然是不算难想的。难的部分是她听他们讲话,一边飞快地记下,一边竟还能想到要去推一下妖王洞府的位置,光凭这一点,就很难说她心不够细。且她若是粗粗推出一个东偏北也就算了,白秋那个标注是用图画的,大约是几道线条画起来还比写字快些……也正因如此,洞府的方位比书写要精准,天将骤一看,发觉位置方向竟是真的差不多,也不知是她当真猜得准,还是随手画画就蒙对了。
  而且刚才她不用提笔记以后,天将还瞧见白秋偷偷从袖中摸出一个葫芦来,检查似的摇晃了几下。大约是她注意到了负责东面那个天将口中的“捕获恶妖三百余只,捕获后消失”这么一句,小夫人自己也捉了两只妖兽,大概就是刚才在检查里头的恶妖还在不在。
  天将笑问道:“里面的恶妖还在吗?”
  白秋一顿,面上一烧,晓得自己刚才做小动作也被发现了,脸上一红,这才摇了摇头。
  第104章
  天将能当天将, 在这悠悠浮世中待的岁月也不短了, 大约是人年纪大了,就喜欢年轻又天资聪颖的晚辈, 看到白秋这般模样,倒是忍不住笑了笑。
  幻境之物到底是幻境之物,并非真实存在, 因此无论是收入从外界带来的容器,还是将它们带出外界,都是没有办法做到的事。天军捕获的恶妖, 还有被白秋收入葫芦中的恶妖,俱是如此。
  天将到底是护短的。白秋生得可爱,且又是大家公认的神君夫人, 奉玉神君万年千年来好不容易动一次凡心, 不要说将军护着她,便是天军营中的其他人,都当她是珍花名草一般护着。既是将军夫人, 那也就算是半个天军营的人,天将看她心细、反应快, 思路颇准,且又有好奇心,便忍不住想要再逗逗她。
  天将将葫芦的原理大致解释了一下, 想了想, 便又问道:“说来, 小夫人, 刚才大家讨论的内容你都听见了,想来基本情况也已经弄清楚……现在吵得不可开交,你猜若是奉玉神君,最后会定下何日出征?”
  原本以为这个问题对白秋来说绝对算得上难,毕竟有经验的天将们现在都吵得不可开交,而且看白秋刚才的回答,她虽然在战略战术上似是有些天分,但生性谦逊,不太善于将自己的观点拿在大庭广众底下说,也不大喜欢将话说得太死,他这么一问,小夫人肯定要仔细想一会儿。谁知出乎天将的意料,白秋只是拿着手里的毛笔,略微思索了一会儿,便回答道:“大约是……大约是五日……或者六日之后吧?”
  天将一愣,没想到白秋居然回答得这么快,而且语气也比想象中要来得笃定。
  他不由得来了兴趣,详细询问道:“仙子何以判断?”
  白秋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又朝奉玉的背影望去,看了一眼,方才回答道:“神君之前和我说过,他的伤势若是要恢复,大约需要十日,而妖王被他伤及神魂,也要一个月修养。妖王暂时躲在自己洞府中不外出,天兵若是想要利用这段时间的先机,便要直攻妖王洞府之中……既然如此,以将军的思路,定然是他伤愈,而妖王损伤恢复程度最弱的时候,最是有力。现在是神君受伤后已经养伤四日,今日是第五日,所以我觉得以神君的性情,大约就会在伤好后立刻出征,只是……”
  白秋虽是同天将说话,可是说着说着眼睛便往奉玉的后背看去,脸上流露出担忧之色。
  “只是?”
  天将同样对白秋的分析兴致愈浓,见她说到一半停下来,连忙追问道。
  “只是神君的伤……”
  白秋的睫毛轻轻低垂。
  她说:“神君口中说他的伤,修养十日便可重回战场,并非是完全康复……哪怕妖王神魂也受伤严重,神君若是与他交手,肯定还是吃力的,要是还没有完全复原的伤又伤上加伤……我好担心他会逞强……”
  白秋说着说着,声音就轻了下来,眼睫也垂得愈低。
  这几日,奉玉身上的伤口都是由她亲自换伤照料,白秋自是看得清清楚楚,他身上的那些伤口的确愈合得颇快,但疤痕却没有那么快消失,也没有奉玉说得痊愈得那般完全。若是奉玉五六日后真要出征,战是可以战的,但状态只怕不会恢复到十分……而且,妖王不是寻常角色,难免要大伤筋骨……
  白秋想得出神,倒没有注意到天将还在听。
  天将听完,微怔,有些感慨地笑道:“小夫人果真关心将军。”
  白秋被这一句话说得猛然回过神来,呆了一呆,脸上又控制不住地发烫,下意识地道:“这、这也是应当……神君是天将,在天军营中本就很是重要,况且我……”
  况且她又不是不……
  白秋的视线飘到了奉玉背后,等意识到自己险些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了令人害羞的话,面颊上滚烫的温度登时又高了几分,整只白狐红通通的,赶紧低下头遮掩。
  天将倒是没有注意到白秋的异样,也未觉得自己说了什么调侃的话。说实话,尽管他觉得白秋的这番话有些道理,但毕竟只是猜测,这么多人讨论都还没个结果,白秋一猜就对的可能性也比较小,还是要看奉玉和天将们讨论得如何,因此天将没太在意,只是有些好奇白秋能猜中几分。
  说来也巧,就在此时,长桌那里也正好轮到奉玉神君说话,白秋和天将一愣,便暂且阻止了彼此间的对话。天将朝奉玉看去,而白秋则急急地拿起笔准备继续记录。
  这时,只听长渊仙君总结了一番各位天将的对话,最后看向奉玉,问道:“大致便是如此……将军,您觉得哪一日出兵为好?”
  奉玉略一思索,便答道:“五日之后吧。”
  天将:“……!”
  长渊是奉玉神君的左膀右臂,自是比一般人都要了解他,因此早有心理准备,可饶是如此,他听奉玉亲口说出结果,还是吃了一惊,道:“真这般着急?!可是将军,你的伤……”
  “我的伤不妨事。”
  奉玉神情未变,只道:“这是最佳时机。妖王重伤疗养、难以外出这般好的机会,日后许是不会再有,若因我的伤势便错过,未免太过可惜。”
  奉玉解释向来简明扼要,他不喜欢多言,自是也不愿意浪费太多无意义的时间,因此只大致说明了几句,就不再说。奉玉神君亲自发了话,其他人当然信任于他,于是长桌之上的十几位天兵天将又激烈地讨论了一番细节,就将结论正式定下,宣布散会。
  那位随意和白秋搭话的天将,直到离开都还有些震惊,忍不住多看了白秋好几眼,这才离开。等所有天将们和在场的天官都收拾东西离开后,大殿内又只剩下坐在上座的奉玉,以及斜坐在他身后的白秋两人。
  他们当然是要一起回去的,且不说两人住在一处,时辰快要到了,奉玉的伤也是要由白秋换的。白秋看到奉玉从座位上起身,也连忙整理带来的东西,准备和他一块儿走,谁知道奉玉站起来就转了个身,走到她身边,手一捞就一把将白秋抱了起来,揣到怀里。
  白秋感受到奉玉传到他体内的仙意,便不由自主地被他变成了狐狸,小声地“呜呜”叫唤了两声,在他胸前趴好。
  奉玉抱着她往房间走,这个时候,白秋脑袋里还想着刚才会议上讨论的事,她眯眼在奉玉手臂上轻轻蹭了蹭,迟疑地问:“神君,你这么快出兵,身上的伤……真的不要紧吗?”
  奉玉没有十分直接地回答这个问题,只道:“眼下的时机最好便是如此。妖王的状况比我糟糕,我的伤应当也不会有大碍……你若是担心,这几日照顾我的时候不如更费心些,幸许我会好的比较快。”
  奉玉说到最后,话里已经带了几分笑意,多少有点开玩笑的意思。他顿了顿,又笑着说:“说来,你猜我的心意倒是猜得很准。”
  “……嗷?!”
  白秋听到这句话,顿时懵在原地,蹭他也不蹭了,呆呆地抬头看奉玉。
  奉玉好笑地将她抱起来,头一低,在白秋的脖子上飞快地亲了两下,亲得她一只可怜的害羞狐狸挣扎地手脚尾巴都乱动,试图缩成一团。
  奉玉亲完,笑了笑,遂道:“你们两个聊天聊得这么响,难道还真觉得我听不见吗?”
  白秋本来委屈地搂着自己的尾巴护在身前,听到此言,顿时有些窘迫。她当然晓得修为越高,洞察力越好,她和那位天将坐得离奉玉很近,虽然他们的确有意放轻了声音,但奉玉若是有心听,肯定还是会听到……只是当时奉玉看起来一动不动的,她便以为奉玉的精力都放在其他天官的讨论上,倒真抱了几分对方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希望。
  她眨了眨眼睛,便老实地说道:“你听到也没什么呀。要说担心不担心你,我肯定是担心的……”
  “……!”
  白秋这么温柔的话,倒是换奉玉一怔,心跳迅速地快了许多。
  怀中的狐狸本就柔绒,触手之处一片温软,像是抱着一团暖和的棉花,奉玉心口亦微微一软。他道:“不必担忧,五日之后,我定将妖王了结。”
  白秋点点头,只是要奉玉说肯定是这么说的,白秋担心依旧是担心……她思索了一会儿,心中慢慢有了个念头,浮现出来。
  ……
  这一晚,白秋照理窝成一团在奉玉怀中睡着。只是奉玉向来睡眠很浅,天还未亮时,他感觉到被他抱在怀里的毛团动了动,消失在胸前。奉玉对白秋从自己身边跑掉的事一向敏感,几乎是当即就睁开了眼睛,接着,他便瞧见白秋从床上下去,但并没有出门,只是跳到桌案前,在上面蹦来蹦去。
  见白秋没有外出,奉玉亦松了口气,虽然不晓得她在做什么,但也随她。奉玉这阵子其实也十分劳累,身上又有伤,便继续闭目凝神地小憩。
  这一休息便直接到了清晨。
  等奉玉再睁眼时,他便看到白秋郑重地坐在床前,十分认真地看着他。这小狐狸难得这般阵仗,奉玉愣了一下,唤道:“秋儿?”
  白秋没有立刻回答,见奉玉醒来,她顿了顿,一转身在身上掏了掏,接着,掏出一封严谨封好的信,往奉玉面前推了推,推完,便隐约神情不安地看着他。
  奉玉起身坐到白秋对面,见她态度这么认真,迟疑一瞬,便将白秋的信拿到手中,还未拆开,便出声道:“这是何物?”
  白秋拖在身后的尾巴微微晃了晃,她看向奉玉,回答道:“参战请愿书!”
  第105章
  奉玉看着眼前这份极为郑重的“参战请愿书”, 稍稍一怔,他看看手中的信, 又看看坐在自己面前满脸较真的小白狐,竟是有好一会儿没有反应过来。
  清晨的屋子里静悄悄的,只余窗外泄进的点点微光。
  奉玉有些恍然,他几乎是立刻就想起了他同白秋第一次见面的情形。当时也是如此,白秋跑进他的房间中, 在身上掏了掏, 便害羞地掏出一封情信来推给他, 那个时候他还不知道写信的就是眼前的小白狐, 还当她是跑来替谁送信的……如今想到此情此景,奉玉仍是按捺不住胸口汹涌到隐隐发疼的悸动。
  一朝见,相思系,从此深情难了。
  奉玉晃神得厉害, 眼前的场景和当时有一瞬间的重合, 他见白秋又这么认真地掏信给他, 一刹那还以为是她又递了情信过来,听到“参战请愿书”这五个字, 反倒是怔了一瞬。
  奉玉一顿,将信稳妥地拆开, 果真便在文首看见了工工整整的“请愿书”三字, 大约是为了有气势些, 白秋还特地换了字体, 没用她以往写惯手的簪花小楷, 换了更为潇洒些的字体,一看就还没有练得很熟,大概是当初文之仙子教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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