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类江湖历险记[GL]_分卷阅读_19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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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抱歉。”
  第二次, 程柘说出了这两个字。
  其实有很多话想问的,可是所有的话临到嘴边全部都溃败成这样两个字。
  他尽力去想象赫连秋是抱着怎样的决定诱骗他行了鱼水之欢;尽力去想象赫连秋是抱着怎样的心情来度过这漫长的怀胎十月;尽力去想象自己的爱人是抱着怎样的希望来产下这两个孩子——然而在结束之后又是抱着怎样的绝望去接受自己唯一的家园遭受灭顶之灾的打击。
  程柘无力地发现,与其说他想象不出来,倒不如说他连去想的勇气都没有。
  人人都说感同身受这四个字, 但其实哪有那么多的感同身受?每一个人的经历都那么的不尽相同。
  那些一个人经历的绝望、无助、撕心裂肺的痛苦,哪里能够是一句简简单单的感同身受能够带过去的?
  正如赫连秋想象不出他在海上的九死一生,他也想象不出赫连秋所遭受的痛苦折磨。
  程柘只觉得自己的心仿佛抽了一下,难言的苦涩让他几近窒息。
  想象不出来不要紧,他尽力去贴近。只是,事后再怎么追忆,都改变不了他不在身边的事实。
  毫无疑问,在赫连秋最需要自己的时候,他并不在她身边。
  “抱歉……”
  程柘反反复复说着这两个字,之前面对兰桑和其他人练就的刁钻口舌此刻显得极其笨拙,仿佛一个牙牙学语的儿童,每一个字都磕磕绊绊的。
  “你为什么要道歉呢?”
  赫连秋终于说话了,却是一句反问。
  她偏着头,几缕头发散到耳边,眸如秋水——如若不是真真切切地见到了软榻上的两个团子,完全不能把面前这个人同有子之妇联系起来。
  尽管,在她这个年龄的其他女子,早就已经结婚生子,孩子都能够打酱油了。
  赫连秋轻轻笑了起来,“这又不是你的错。”
  她的语气极轻极轻,“你看,不告诉你的是我,让你毫无芥蒂地出去也是我,如果不是我知道我挡不了沈阁主的嘴,在我有生之年,你永远都不会知道,你为什么要像我道歉呢?”
  “反而是我……”赫连秋低头错开程柘的视线,耳根有些泛红,眼睛微眯,“你觉得我自私吗?”
  “欸?”程柘不解。
  “……虽然他们不说,我知道我是自私到了极点的。当初为了一己私欲,总想着留下点什么,便把你灌醉了,你说我是蓄谋已久也好,处心积虑也罢,但我确实是真的只想着自己……这样日后我不在了,你也会有所顾忌,不能再去缠着别人家的女孩子了,对不对?”
  赫连秋只觉得房间里的暖气把脑袋熏得发晕,不自觉的把真实想法说了出来。
  “怀有身孕之事只有几个长老知道,临产前几日,长老们硬要待在我身边——我本可以拒绝的,但还是因为我的私心,默认了他们忙前忙后准备的行为……没想到谷内就出了那样的事。”
  赫连秋语气淡淡的,“……这半年来我总在想当初这个决定是好是坏。虽然因为我活下来的一些人,但其实这种时候,活下来的人恐怕都会埋怨当初为什么没能一起去了吧?”
  说到最后,赫连秋大有一种不吐不快的解脱感。
  大多数人的解脱是基于诉说痛苦从而感到轻松,觉得说出来之后就能够有人理解,有人分担,从而觉得负罪感所有减轻,于是释然,于是能够重新拾起勇气去面对那些令人痛苦的记忆。
  但是赫连秋却是相反。
  长久的自我压抑让她物极必反,一方面身为百草谷谷主不得不把这么多人的性命往自己身上揽,一方面却又裹挟着对自我生命延续的职责。
  她没有办法在孩子面前做出苦大仇深的表情,同样也不可能在幸存者的面前毫无顾忌地流露生命延续的喜悦。
  无数的责任、道义、人心像万千蚂蚁般啃噬着她的内心——她原本以为自己能够做到习惯与坦然,然而程柘的出现却像是压弯骆驼的最后一颗稻草,又或者是凿穿了那重重垒造起来的苛责。
  赫连秋的声音越来越低,越来越沉,甚至到最后几乎听不清她在说什么。
  她的手指已经不自觉地从软塌上离开,略带无措地互相纠缠在一起,那一点勉强勾起来的弧度彻底沉了下去。
  “你一开始就不打算活下去对不对?”
  程柘却是读出了赫连秋刻意避开的话题,执着地追问道:“你根本就不相信我能够找到天涯海角,也不相信天涯海角真的存在,你当初根本就不想我走——对不对?”
  “我不想成为你的约束。”赫连秋移开视线,答非所问。
  “可是你还是为你自己留了条后路,”程柘却咄咄逼人,“你觉得你死后我会找别人,所以你干脆用这种方法束缚住了我的后半生,让我无论如何都有放不下的东西。”
  “……是。”
  赫连秋点头,毫不避讳地重新对上程柘的眼睛,眼底闪过一丝讥讽,她开口,“你看,我就是这么一个口是心非的人,为了一己私欲,无论礼法,不计后果,明明不知何时就会死去,却总是贪心地想要禁锢住一些东西。
  程柘,我这么自私贪婪的人,你怎么会偏偏摊上我了呢?”
  程柘这时候已经推着轮椅慢慢驶到了赫连秋面前,听到赫连秋最后一句反问突然失声笑了起来。
  他轻轻搭上赫连秋的肩膀,在赫连秋错愕的眼神中一把把人往怀里带。
  陌生而熟悉的气味立即缠上了两人的鼻尖。
  赫连秋整个头都被程柘压在自己怀里,然后,她听见程柘学着她的样子反问道:
  “那你说,我从小为了治病疯狂敛财,平生唯爱只有那些臭烘烘的铜板而已。夏云还总骂我吝啬,贪财,小家子气。
  ……谁叫你家有钱,偏偏被我摊上了呢?”
  本来沉重的气氛被程柘这么一打岔登时轻松了不少,赫连秋闷在程柘怀里都忍不住低声笑了出来。
  “好笑吗?”程柘双手环住赫连秋的腰,像哄婴儿似地拍着她的背,语气似乎还有些委屈。
  “嗯。”含糊不清的应答声从怀里传了出来。
  “大概不是傻就是瞎吧。”程柘似是而非地回答着那句提问。
  “嗯。”赫连秋慢慢抓住程柘的衣襟,越来越紧。
  “……难受吗?”程柘突然毫无征兆地问了出来,见赫连秋没有反应,又继续说道:“难受就哭出来,现在没人能看见的……因为我把你藏起来了,这个机会可是千载难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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