帝师_分卷阅读_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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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请父皇明训。”
  “宣府上下罪证确凿,如何处置,全交于你,朕不过问。若拿不定主意,可询内阁。”
  “是。”
  “开中法定当再行,盐引之事,亦可请教三位相公。”弘治帝点播过儿子,接着道,“杨瓒此人,年少有为,大才榱盘。其能藏巧于拙,藏锋于内,更是难得。”
  “父皇,杨编修同儿臣讲习经义,尤以《孝经》为重,儿臣多有所得。”朱厚照尝试说道。
  听出朱厚照拐弯抹角为杨瓒求情,弘治帝放下茶盏,难免有些好笑。
  儿子学会和老子玩心眼,不知该高兴还是狠拍一顿。
  “此事涉及太广,暂不宜轻动。待处置妥当,自会放他出来。”
  “谢父皇。”
  父子一番叙话,弘治帝疲惫更甚。
  服下的丹药越来越不顶用,太医院的方子怕也撑不了半日。
  趁着还有精神,弘治帝道出选妃之事,笑道:“由太后和太妃掌眼,朕也能放心。”
  “父皇,”朱厚照有些踟蹰,想问皇后,到底没能出口,“一切凭父皇做主。”
  “时辰不早,你且回去。”弘治帝放缓了口气,道,“你母后唤你,你便去看看。”
  “是。”
  “寿宁侯和建昌侯为人弹劾,如何处置,一直悬而未决。你母后若是提起,便说朕言,已着有司收回两人牙牌,令他二人在府中反省,无召不可进宫。”
  “儿臣明白。”
  朱厚照行礼,退出寝殿。
  行到门外,见着刘瑾谄媚的笑脸,不知为何,下意识觉得心烦。
  见太子殿下沉下表情,刘瑾心头一跳。
  半年时间不到,殿下的性子竟是变化这么大,越来越难以捉摸。先时还想着得回殿下恩宠,如今看来,怕是不那么容易。
  送走朱厚照,宁瑾返回内殿。
  扶安和陈宽站在廊下,想起跟在太子殿下身边的刘瑾,同时皱眉。
  “回头给戴义递个话,”扶安道,“这个奴婢不能留。”
  陈宽点头,没有多言。
  弘治十八年五月戊子,天子允礼部奏请,命各衙门奏本直送内阁,非要事,不送乾清宫。
  同日,为太子选妃的消息从宫中传出。
  一时间沸沸扬扬,京城茶楼酒肆都在谈论。
  杨土听到几句,却没有打探的心思,每日里在诏狱外转悠,只想确定四郎是否安好。如杨瓒所料,狱卒拍着胸口担保,杨土仍是半信半疑。
  坐大牢,怎么可能不受罪!
  奈何守门的狱卒铁面无情,虽不会恶声恶气,但想进诏狱探监也是千难万难。太子隔几日便要驾临,牟指挥使亲自下令,无论是谁,一律不许探监。
  杨土只能继续在诏狱外守着,直等到杨瓒“刑满释放”那一天。
  弘治十八年五月己丑,朝廷下诏,停止婚娶,采选各地美女进京,充东宫妃嫔。
  为防内廷与朝堂勾结,洪武帝令儒臣修女诫,立纲陈纪,严令后妃嫔嫱不可干预政事。更定下规矩,凡后妃宫嫔,慎选良家女。
  自永乐朝后,天家妃嫔多采选民间,四品以上的官家女,纵然才貌双全,温柔婉约,也不会入采选名额。
  五品以下的官员想送女进宫,也是困难重重。一句“进者不受”就卡死了门槛。
  朱厚照年少英俊,虽是爱玩些,到底没有如后世般的名声。弘治帝仁厚,虽下诏停民间嫁娶,却也言明:凡有亲者,不可采名。
  诏书先颁京城,旋即飞送各府州县。
  飞送的快马抵达宣府,恰好是端午节当日。
  彼时,大理寺复审的文书已达涿鹿县。如文吏所料,杨瓒无罪,告发他的闫二郎却要倒大霉。
  “民告官,流千里。”
  这些日子,闫二郎一直关在县衙,先时还盼着闫大郎来救,随着日子过去,连家中仆人都没见到,对杨瓒的恨意竟渐渐转到闫大郎身上,甚至连闫王氏一并恨上。整日里咒骂不休,状似疯魔一般。
  听他骂得不堪,隔壁囚室的人犯难免出口讥笑:“还是个读书人,就是这副熊样?呸!老子做贼还知道孝敬爹娘,这样的简直是天生狼心,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
  见闫二郎仍在骂,干脆撕开衣角堵住耳朵,好歹还能清净一会。
  “闫二郎,出来!”
  贼囚刚躺下,两名皂吏提着枷板铁链,一前一后走了进来。
  狱卒打开囚室,呼喝道:“闫氏子诬告今科探花,现已查证,依大明律,行十杖,流放千里。”
  早看闫二郎不顺眼的犯人登时来了精神,囚室中的闫二郎却是目瞠口哆,大惊失色。
  “我不信!”
  扑到皂吏身前,闫二郎满面狰狞,嘶声道:“那小畜生斩衰殿试,为何不判他?!我不服!该死的是他,是他!”
  一个皂吏狠狠踹在他的膝上,随手抓一块烂布,堵住闫二郎的嘴,并狱卒一起将他拖出大牢。
  “打完板子就要上路,我劝这位‘童生老爷’还是省点力气。路上晕过去,喂了豺狼虎豹,可就要到阎王殿前喊冤了。”
  “童生老爷”四个字说得尤为大声,牢房里哄笑一片。闫二郎被打板子时的情形,早成衙役皂吏私底下的笑料。
  闫二郎被拉出大牢行杖,当日流放。闫家也没能安稳,县衙二尹带着数名衙役,手持朝廷发下的官文,亲自踹开闫家大门。
  宣府事发,天子下令严查。
  参将李稽,副总兵白玉等都被押解进京,或移送刑部,或投入诏狱。
  若在平时,闫家买通县衙典史,改换正役,算不得大罪。然太子殿下正怒火熊熊,磨刀霍霍,同时也为做出些成绩让亲爹看看,能严办绝不轻纵,能砍头绝不流放。
  “闫氏私贿典史,害杨氏十余条人命,戕害不辜,恶盈衅满,二罪俱罚!闫棁斩首,闫氏子流刑千里,遇赦不赦。”
  二尹话落,衙役立时将闫大郎拿下,闫王氏想要撒泼,被一刀鞘拍在脸上,牙齿松脱,随着半口血一起喷了出来。
  闫大郎还要挣扎,言其有功名在身,不可轻辱。
  二尹冷笑道:“大令已具言府学,学中教授不耻汝行,上奏朝廷,革汝功名,流放独石。家中女眷充功臣为奴。家人仆妇另行发卖。”
  闫大郎委顿于地,面若死灰。
  曾嚣张一时的闫家,破门只在旦夕。
  与此同时,京师的闫桓父子也是胆战心惊。
  闫璟在殿试中大受打击,名落三甲,三年不用,险些一蹶不振。
  闫桓每日到都察院点卯,面上力持镇定,心中却是疑神疑鬼,总觉得同僚在他背后指指点点。一段时间下来,气色不比闫璟好上多少。
  得知杨瓒被告,大理寺未做处置,其后人进了诏狱,至今没有半点消息,闫桓未觉分毫舒畅,反而心惊肉跳。
  回府说于闫璟,后者沉默许久,终道:“父亲,上疏乞致仕吧。”
  “什么?”
  “若天子允了,父亲尚能回乡安老。若是不允……”
  闫璟的话没有说完,展眼看向窗外几株桃木,神情间,再不见半点意气风发。
  花期将尽,桃雨纷落。
  残红遍地,一片冷清寂寞。
  第三十五章 顾千户的人情
  大理寺雷厉风行,闫家父子三人斩的斩,流放的流放,都没落得好下场。被闫父买通的刘典史同样没能求得轻判,自诏狱移送刑部大牢,只等秋后问斩。
  “与罪人同父者,充军戍边。五服之内者,三代不许科考”
  官文下发,刘氏族中一片凄风苦雨,被充军的人家破口大骂,骂刘典史不得好死,下辈子投个畜生胎,再被千刀万剐。
  “刘氏女何在?”
  点过户籍,族中之人皆在,唯独不见刘红踪迹。
  “红姐儿原在舅家。”
  一个五服之外的刘氏族人上前回话,道:“前些时日,听说舅家不慈,将她赶出门。其后便不知所踪。”
  在多数刘氏族人看来,一个弱女,年不及笄,身边只有一个小丫头,这些日子不见,八成是遇到强人,没了性命。要么就是遇到拐子,纵保住命,下场也未必会好。
  “不见踪影?”
  办事的衙差顿时皱眉,接连询问多人,确定不是族中将其藏匿,再提闫王氏,却听得一阵含糊大骂,骂刘氏女是个扫把星,狐狸精,不得好死。
  “押下去!”
  衙差听得厌烦,寻不到刘氏女的踪迹,实在没法交差。
  若说是死了,死因为何,尸首在哪里?若是被人拐了,拐子又是哪个,拐带到了哪里?
  换做平时,实在没办法,寻个无名尸首也能交差。可此案是皇太子亲自过问,被查出来,事可不能善了。
  没奈何,只能如实禀报京中来的大理寺寺正。
  “真不见了?”
  “小的不敢瞒骗上官。”
  寺正举棋不定,衙差烦天恼地,忽有一名随行的皂吏走过来,低声道:“老爷,牢里那个闫大郎知道刘氏女的去处。”
  “他知道?”
  “是。”
  “可是诳言?”
  “小的打眼瞅着,不像有假。小的还听说,那刘氏女离开舅家之前,似乎做了什么事,坑了闫家。现如今,那对母子都对她恨之入骨,应不会为其遮掩。”
  “好。”寺正当即道,“带上来!”
  闫大郎在牢中愁困多日,愤恨郁积。眼尾爬上皱纹,鬓角生出白发,被酒色掏空的身子愈发瘦骨嶙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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